2012年7月31日星期二

徐小斌:冥冥之中有什麽在注視著我



《明鏡月刊》記者 高伐林


“不少讀者說我的文字散發著一種‘巫氣’,在我的作品中確實有超自然、超現實的成份——有些人的作品中的神秘色彩是後天刻意追求的,而我筆下的宗教性是與生俱來的。我總是感覺,冥冥之中有什麽在注視著我。”2011年11月10日,中國著名女作家徐小斌,接受《明鏡月刊》記者高伐林的專訪時這樣說。

徐小斌是應美國亞洲協會(Asian Society)的邀請,專程前來紐約參加“中印對話”(The "Chindia" Dialogues)的。她和哈金、蘇童、余華、查建英等來自中國的作家、學者,就文化的商業化、婦女和詩歌等十個問題,與一批應邀前來的印度作家、學者交換看法,探索文學和藝術在加強兩國關係、兩國同世界其他國家關係上所發揮的重要作用。此前她和蘇童曾在哈佛大學演講,得到好評。



中國女作家徐小斌

從事創作整整30年的徐小斌遞過來的名片上印著“中國電視劇製作中心 作家、編劇”——“作家”列於“編劇”之前。

這位早年在工廠開牛頭刨的女工,1978年考入中央財政金融學院,讀書期間就開始頻頻發表文學作品,畢業後分配到中央電視大學教經濟,1993年調入中國電視劇製作中心,專業從事創作。

徐小斌的長篇小說的風格變化之大,每每好像是另一個人寫的,不僅讓跟從她的讀者吃驚,也往往讓評論家為難,不知如何將之歸類(用她自己的話說,叫“歸堆兒”)。而徐小斌看來也不接受“讀者是上帝”這一說法,曾經聲稱“我寫作時從沒考慮過讀者”——顯然,結合她許多作品中散發的神祕氣息,可以看出,徐小斌在知性與直覺中穿行、一次又一次試圖探觸超自然主宰力量的努力:即便是針砭現實的長篇諷刺小說《煉獄之花》,她也運用魔幻手法,賦予其“成人童話”的外觀,更不用說她的代表作《羽蛇》,在一個家族五代女性的命運故事中所籠罩的詭譎氛圍了。

徐小斌問我:你說我的《羽蛇》難讀嗎?我坦率告白:確實有點兒。喜歡讀徐小斌作品的讀者,第一要有比較廣泛的知識儲備,否則很可能在她的小說中涉及美術、音樂、數學、物理、天文、考古等許多領域的大量專門知識面前,就像在埃舍爾的畫中、在博爾赫斯的“交叉小徑的花園”中磕磕絆絆,甚至不得其門而入;第二要有被帶入下意識層面的預期,在“巫氣”繚繞、恍兮惚兮中,對各種意象能作超文本的跳躍、鏈接,思接千載,精騖八極。
徐小斌對此倒不是沒有“預警”舉措。她告訴我:“我的作品都安排有幾個層面:外殼是一個完整的故事,而內核,是寫給知音看的。”

徐小斌在被問到“迄今為止您最滿意的作品是哪一部”時,從來不裝腔作勢地說“下一部”,而是毫不猶豫地回答:《羽蛇》。別的作品用筆寫、用腦寫,甚至用心寫,但是,“《羽蛇》是用血寫的”。

徐小斌講過:“我不想說自己寫作是為了承擔社會責任感等大話,我首先要對得起自己的心靈。有個特別簡單的故事我一直難忘,一個活兒特好的木匠,被人家請去做一個桌子,只要三面雕花就行了,因為有一面靠牆,結果他都雕上花了。——我就是這個木匠,是個完美主義者。”

她對《明鏡月刊》記者坦承,過去寫作確實從沒考慮過讀者,但是現在,在我行我素還是適應讀者審美趣味的問題上,越來越委決不下;過去認爲自我複製沒有出息,要求每篇作品都與以前的作品截然不同,但是現在,發現每次在題材、類型、風格上另起爐灶,會讓讀者不知所從;而在全球化年代,作品要跨族裔、跨文化交流,接觸到異質歷史、宗教、風俗背景中熏陶出來的讀者們,更是困難重重。

徐小斌的創作個性這麽強,成爲“完美主義”堅持到了執拗的程度,難怪有記者在採訪她之前不免心中惴惴,怕被她“崩”回來。不過《明鏡月刊》記者見到的徐小斌,語笑晏晏,有問必答,談出自己思考寫作的心得,也並不掩飾和迴避內心的困惑,使圍繞文學創作的整個談話,充滿談心氣氛。


每篇作品都想顛覆自己

明鏡:徐小斌,您好!我一直有一個疑問,您當初爲什麽會報考中央財政金融學院呢?從您的作品讀來,您的興趣和知識面十分寬廣,而財金專業不就像一道狹窄幽深的隧道嗎?另一方面,您不僅情感豐富而細膩,更時常“想入非非”,遨遊在超現實、非現實的天宇,這與一板一眼、講求實際的財金專業,更是水火不相容呀?

徐小斌(以下簡稱“徐”):高考年月,“末班車”不上也得上啊。

我小時候學習很好,一個人青少年時期的幾乎所有榮譽我都得過——那個年代,不就看五分嘛。我父母都北方交大的教授,父親對我寄託了巨大希望,即使“文革”來臨,他也還是沒有放棄對我的期望。所以高考一恢復,我就報名了。

那時我在北京西郊糧庫的機電科當刨工,不可能請假復習功課——報名高考已經讓領導十分惱火了,哪還能准我的假?好在工件夾上牛頭刨,要刨幾分鐘,我就把課本擱在旁邊,趁這幾分鐘趕快背……這上班抽空復習功課也讓車間領導很不滿意。我考了兩次,七七年高考比七八年考的分數高,但第一屆的政審嚴,我們車間的黨支部書記在鑒定上寫:該人一貫不要求進步,上班時間復習功課。這樣我就落選了!過了半年我再報考,第一志願報了北大中文系,考分已經過了北大分數線,但還不夠高,如果有人拉一把,我就進去了,但我爸是一個很規矩的人,不可能拉我。他要我一定要填報一個經濟的——即使你喜歡文學藝術,也要報一個實在的專業。而北大呢,將我的檔案到很晚才撒手,我就別無選擇了。

我一直喜歡藝術,很小就畫畫兒,後來又搞刻紙創作,別人接到錄取通知書都欣喜若狂,只有我痛哭失聲。覺得自己似乎要與從小熱愛的文學告別了。好在,到了大學二年級,我在文學刊物上發表小說了,文學夢起死回生。

明鏡:拜讀過您一些作品,如果蒙上作者的名字,我就會將之當成不同的作者寫的。

徐:是的,我中短篇還有連貫的風格,但長篇,我每篇都想顛覆自己。這其實是很危險的,一個作家風格成熟之後,最安全的辦法就是不要改變風格。但我想,藝術家的本質,不就是不斷創造麼?不能複製自己。這應當是藝術家與匠人的區別。我每次都想做一種智力挑戰,挑戰讀者也挑戰自己。
當然這也是根據題材需要,像《德齡公主》,是我根據真實歷史人物所虛構的作品,就想寫成類似明清話本那樣的敘述風格。
你說我的《羽蛇》很難讀嗎?

明鏡:哦,確實有點兒!不過,我這個人讀小說,不喜歡白開水一樣一眼看到底的,喜歡讀有點兒難度的——這或許有點接受挑戰的意味吧?
我想你的書迷,第一要有比較廣泛的知識儲備、文化修養,否則很可能在你涉及美術、音樂、數學、物理、心理、天文、考古等許多領域的大量專門知識面前,磕磕絆絆,甚至望洋興嘆、難窺堂奧;第二要有被你帶入下意識層面的預期,在“巫氣”繚繞、恍兮惚兮中,對各種意象能作超文本的跳躍、鏈接,思接千載,精騖八極。
徐:我構思作品,都要安排幾個層面,外殼是一個完整的故事,而內核,是寫給知音看的。(明鏡月刊》第25期)


《明鏡》月刊 第30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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