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3年5月6日星期一

我们能責怪莊則棟對文革經歷“沒有反思”嗎?



《明鏡月刊》何與懷專稿



鮑蕙蕎提醒丈夫要和江青保持距離

  俗話說,知夫莫如妻。莊則棟當上了中共中央委員,又做到了部長級別的體委主任,但鮑蕙蕎憑著一個女人的直覺,對那些東西很不感興趣。她一再提醒丈夫,要和江青保持距離,千方百計要把丈夫拖到她的安全島上來,但莊則棟認為,跟著“第一夫人”,政治上安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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鮑蕙蕎與莊則棟。


  在那個惡夢般的年月裡,他們常常爭執,鮑蕙蕎常常傷心流淚。政治上的悲劇導致了家庭生活的悲劇,裂痕最後難以彌合。妻子覺得丈夫不是搞政治的料,這倒是其次,她感到最可怕的,是丈夫這個人變了,她最珍視、最喜歡的東西在丈夫身上沒有了,而不喜歡的東西越來越多。從那時起,鮑蕙蕎和莊則棟之間就有了分歧,感情也逐漸產生了裂痕。鮑蕙蕎對那段日子這樣回憶道:

  【最初的那種幸福與甜蜜早已遠離了我。我突然想起我生第二個孩子斕斕的時刻。那時莊則棟已是體委主任,他被那群沒有人味的人綁上了戰車、捧上了天,自己還在飄飄然之中。在分娩前,他匆匆地對我說:“我還要去會見外賓,我先走了。”我一個人留在醫院,獨自忍受了分娩時的擔憂、恐懼和痛楚,眼淚禁不住流了下來。一個下午,遲遲不見他來,後來,他終於出現在產房裡。他背著手,不像在看自己的妻子,倒像一個大幹部在巡視工作,身後還跟著一位最能標誌首長身份的隨從。我實在感覺不到有半點溫暖。當年那個真誠、熱情、羞澀的青年,怎麼在他身上連點影子都沒有了呢?】

  十年“文革”,丈夫離她越來越遠。“文革”結束後,最艱難的時候已經過去了,為什麼一定要離婚呢?鮑蕙蕎說:

  “我在他最困難的時候沒有離開他,是因為我的性格不允許自己那樣做,不是出於愛情,只是一種道義上的責任。關於我的婚姻,我曾經在接受一家日本電視台採訪時,做過一個比喻:我的家庭是一隻小木船,在漩渦裡頭旋旋旋,最終雖然又旋出了水面,但船上的一切東西都和以前不一樣了,不可能再回到原來的位置。”

  這個比喻可能只有切身體會的人才會想出,可以感受得到鮑蕙蕎的無限惆悵。他們是在1959年維也納第七屆世界青年聯歡節上認識的,當時大家都不到20歲。1961年,鮑蕙蕎在埃涅斯庫國際鋼琴比賽中獲獎,在中國音樂界引起一陣的轟動;此時,莊則棟剛好第一次獲得世界乒乓球男子團體和單打的冠軍,一下子成為民族英雄和很多女孩子的偶像。1962年春節,在北京市委舉行的春節聯歡會上,兩人再次邂逅,其後正式確定戀愛關係。當年,他們的愛戀曾引起多少人羨慕啊。真是一對金童玉女!可是,文革之後,當年的青春純潔,錦繡年華,幸福嚮往,早已消逝得無蹤無影……
  
莊則棟對文革的這一段經歷“沒有反思”

  莊則棟弄到妻離子散,甚至差點以自殺了結自己尚還年輕的生命,他政治上的悲劇,家庭生活的悲劇,讓人不勝感嘆。但是,在毛澤東發動和領導的這場所謂“無產階級文化大革命”中,多少民眾受到慘無人道的迫害!比莊則棟更慘得多的悲劇千千萬萬,簡直無法計算!就說當時的中國乒乓隊,傅其芳、姜永寧、容國團等名將,莊則棟的教練和前輩,在文革中慘遭批鬥,蒙受種種羞辱、冤屈,短短幾個月內就相繼上吊自殺了。

  莊則棟說他要忘掉文革,不去想,更不會去寫,以拜佛取得內心的平靜。筆者作為一個同時代人,充分理解他的處境他的難處,但是,如果對他作更高的要求——他作為文革時期一個標誌性人物,是應該有更高要求的——那麼,他在歷史面前,似乎欠缺了什麼。不少人也有這個看法。例如,鳳凰衛視的著名主持人陳魯豫。她採訪過莊則棟三次,她個人的感覺是,莊則棟對文革的這一段經歷“沒有反思”。他覺得政治就是跟人,跟對人,就往下走;跟錯了,就倒霉。莊則棟給陳魯豫講過一件很具體的事,就是他特別敬重的大人物都可以隨波逐流,都可以根據需要去表態,他“也就無所謂了”。

  這就涉及到對文革的認識;涉及到對毛澤東的認識。今天有識之士都認為,文革是毛澤東極左路線不斷惡化的必然結果;文革是無法無天,是個人崇拜,是以無產階級專政下繼續革命的理論為最大特徵的毛澤東思想的登峰造極。至於江青和毛澤東的關係,江青在1980年公審時用了一句既形象生動又透徹準確的比喻已經說得很清楚:“我是毛主席的一條狗,他叫我咬誰我就咬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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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莊則棟寫給何與懷的题签。

  不過,行文至此,我突然感到,也許,我們還是不應該因為莊則棟欠缺文革反思而對他過於責怪。看看這幾年,薄熙來的“唱紅打黑”這種文革借屍還魂的把戲不是還受到許多官員和民眾熱捧嗎?今天即使在薄熙來經已暴露的罪行已屬天理難容的情況下,不是還是有人叫嚷“當官要學薄熙來”嗎?再進一步說,雖然30多年前就明言要“徹底否定文革”,但30多年來,文革卻一直是一個不能摸觸不能公開探討的“禁區”,這不是當代中國政治生活中一樁很難自圓其說的咄咄怪事嗎?再看看今天的中國,不少明星、名人像莊則棟一樣,被挑選當上人大代表、政協委員,或安排在政府部門從政,他們不管在“兩會”或在其它國內國際場合,經常是在簡單地重複官話,根本提不出自己的什麼見解。有一位被戲稱為“活化石”的全國人大代表申紀蘭,從1954年第一屆連任至今2013年第十二屆,而且以“當代表就是要聽黨的話”“從來沒有投過反對票”來標榜自己。這種天下罕見的類似的“奇跡”不是天天還在發生嗎?

  既然如此,要求莊則棟反思文革,又有多大意義呢?就讓我們以寬容體貼之心對待這位乒乓天才吧。莊則棟臨終前一天,當他急切盼望見到的大師兼好友范曾來到病榻前為他畫素描時,竟然出乎人意料之外堅持坐了起來,極力睜大雙眼,力求給人留下自己最佳狀態的形象。就讓我們記住他這種精神吧,就以范曾給他送來的題字紀念他:“小球推大球,斯人永不朽”!(《明鏡月刊》38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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