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內幕》編譯 文道喻
庭審結果不等於真相
或許我們終於可以鬆一口氣，臭名昭著的薄熙來事件即將落幕。2012年3月，這位割據一方的前重慶市委書記一夕之間被共產黨毫不客氣地清除，其妻子谷開來因謀殺海伍德判處死緩，薄本人則是受賄、貪汙和濫用職權三項罪名纏身，這是中共最典型用來清理政敵的指控。
對於熟悉中國政治運作的人而言，任性官員的下場無疑就是嚴厲懲罰，薄熙來自然也不會例外，因此剩下來的問題是，誠如政治分析家裴敏欣（Minxin Pei）發於美國有線電視財經網（CNN Money）的文章指出，薄的前同事和政治對手們會給他一個“死刑”還是“終生監禁”，隨著起訴書在2013年7月底出爐，答案很快就會揭曉。
人們在炎熱的8月更重視假期勝過政治。
再者，審判的地點是濟南中級人民法院，距離薄熙來主政的重慶達幾千公里遠，有助於防止薄的支持者前來鬧場。然而，就像過去犯貪汙罪的高級領導人一樣，薄熙來的庭審毫無疑問是秘密審判，我們不用太期待庭審結果會揭露所謂的真相。
儘管起訴書沒有明確說明，但根據一些民間消息，薄熙來收受賄賂的總額是325萬美元、挪用公款81.5萬美元以及濫用權力，當然，庭審時檢察官提出的證據能讓我們稍微一瞧中國政府最高級別的腐敗長什麼模樣，只是整體而言，這還是一場“審判秀”，中國的法治從四人幫倒台至今或許有所進步，跟先進國家比起來仍遠遠落後，以至於薄案最令人期待的結果並非他有沒有罪，而是他的刑罰是什麼。
以薄熙來政治局委員權位之高最後淪為階下囚的案例並不常見，按照道理他的貪汙程度（拿受賄金額計算）應處以死刑，但別忘了，薄好歹也是共產黨8000萬黨員中頂尖的頭二三十人，給予了他一定的政治特權，儘管不全然免疫（註：文革後就再也沒有政治局常委被起訴過，政治局常委會顯然是最佳的法律保護傘）。
沒有處死政治局委員的傳統
裴敏欣引用前兩個因貪汙罪下台的政治局委員（也就是陳希同和陳良宇）指出，他們分別被判處15年和18年有期徒刑，兩人服刑到一半時間左右均獲得保外就醫，因此可以作為薄熙來的未來的參考。
對薄熙來可能的好消息是，中共沒有處死政治局委員的傳統，其性命應該暫時無虞，於此同時，黨也面臨著兩種聲音。薄的政治對手希望他能得到死緩，確保至少未來15年乖乖地待在監獄，等於一種政治死刑；薄的支持者則要求有期徒刑，而且可以由於保外就醫縮減刑期，此一意見在黨內仍有一定的影響力。
薄熙來的起訴書最少標誌著一個信號──黨的最高領導人已經同意怎麼懲罰薄熙來（諷刺的是，法官並無權決定），有鑑於新領導人習近平高調推展反腐運動，裴敏欣認為，薄熙來很有可能處以死緩，如此不這麼做，習的努力很可能付諸流水，自己的權威也會遭受質疑。
那麼，薄熙來的教訓會不會對其他腐敗官員產生嚇阻效果呢？裴敏欣給了否定的答案，把薄推出來公開審判的目的雖有殺雞儆猴的意味在，但更務實的目標在於兩方面：第一，真真正正地將薄案了結，薄熙來醜聞發生至今已嚴重破壞黨的威信和合法性，北京希望把這起齷齪事件完全拋諸腦後；第二，中央想向廣大的黨員發出警告，黨要求絕對和無條件的服從，任何過於野心勃勃的官員，最終只會步上薄的後塵。
薄熙來受審的另一個看頭是，薄現在的模樣。拘禁將近一年半的時間裡，沒有人知道他的確切下落和身體狀況，之前雖有媒體傳出薄熙來的鬍子已留到胸前，並且還大聲拍打桌子拒絕認罪，但終究無法獲得證實，此次薄重見天日，與過去意氣風發的姿態相比必然狼狽得多。此外，薄的罪名或許聽起來嚴重，新加坡管理大學（Singapore Management University）法學教授高樹超（Henry Gao）發於網站Project Syndicate的文章指出，他的命運其實沒想像中悲慘。
高樹超提到，薄熙來收受325萬美元的賄賂算是小菜一碟，任何一個村長都可能比他貪得多，加上“情節重大”一詞在起訴書裡沒有用來形容薄熙來的收賄或挪用公款等情事，薄很可能因此逃過死刑。
“情節重大”和“嚴重損害國家利益”等詞語出現在薄熙來的濫用職權的控訴中，該罪的最高刑罰是七年有期徒刑，換句話說，三項罪名綜合起來，對薄最不利的處罰僅是終生監禁。跟上文提到的裴敏欣一樣，高樹超不認為薄熙來會死，甚至死緩都有難度。
薄案演繹中國政治現狀
起訴書最值得注意的一點是，它完全沒有提到薄熙來和海伍德謀殺案的關聯。將薄從海伍德案切割似乎是中共早就決定之事，2012年8月谷開來的審判中，薄熙來的名字一次也沒出現過，儘管谷開來是兇手，但那時當局似乎對於薄熙來運用公權力試圖掩蓋妻子罪行的事實視而不見。
2012年9月中央紀律檢查委員會的調查報告稱，薄熙來在海伍德案中“犯有嚴重錯誤、負有重大責任”，可是到了2013年7月的起訴書又絕口不提海伍德，究竟是什麼讓中共產生這些微妙改變外界不得而知，根據高樹超，中共切除薄熙來與海伍德是為了減少薄受死刑的機會。
起訴書還遺漏了一個重點：薄熙來熱衷的“唱紅打黑”運動。在爭取政治局常委的過程中，為了贏得民眾支持，薄讓整個重慶彷彿回到毛主席領導的時代，一方面鼓勵學生高聲唱紅歌，另一方面嚴厲打擊組織犯罪，但打黑這件事時常忽略正當法律程序，淪為薄熙來打壓異己的工具，尤其是針對知識分子、倡導改革者和富商，如此罪惡看樣子也要被放過了。
起訴書排除薄熙來為爭奪大權而採取的無情舉措可能有很多種解釋，而最合理的一個，高樹超說，就是黨內高層對於是否譴責激進的左派政治運動仍未有共識。事實上，雖然中國近年來已向國家資本主義靠攏，在日益嚴重的貧富差距下，馬克思主義還是具有強大的吸引力，而且習近平作為革命英雄習仲勛之子，更不可能完全捨棄共產主義，再怎麼樣也會嘴巴上說說。
薄熙來的處境完美演繹了中國的政治現狀，熟悉中國的人都知道，或許薄的腐敗指控能把一個地方官員置於死地，但以他地位之高，這樣的程度根本沒什麼，所以我們不禁想問，薄熙來真正的罪是什麼？或許新華社的評論能帶給讀者一些線索。
2013年7月26日，新華社發表《薄熙來受審令出一門方能不偏不倚》一文，強調地方政府必須捍衛中央政府的權威以及毫不動搖地執行政策，甚至不惜援引封建味十足的“報君黃金台上意，提攜玉龍為君死”來鞏固黨中央的正統。於是，薄熙來的錯誤就在他過於冒尖，破壞黨的團結，從而阻礙中國夢之實現。
貪汙、濫權或謀殺跟不團結比起來只是小巫見大巫，尤其在黨十年一度的領導過渡時，薄熙來的強出頭和不聽話令他樹立不少敵人，也損傷中共鐵板一塊的形象，他打亂系統的作為，理當得到報應。高樹超的結論是，薄熙來未必要“為君死”，但他的案例清楚展示，即使經過多次革命，中國當前的政治體制跟帝制時期沒太大不同，仍由“封建思想”和“人治”主宰著。（《內幕》第20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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