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3年3月24日星期日

探訪世界上最大的難民集中地



 《明鏡月刊》朱諾 專稿



從美索市中心到邊境的泰緬友誼大橋有七公里,為了避開中午毒辣的太陽,清晨6點多,我騎上從旅館租來的自行車,沿著寬敞的亞洲一號高速公路向西騎去。這條頗具野心的高速公路,是亞洲高速公路網的主幹道之一,東起日本東京,穿過朝鮮、中國、東南亞、印度、阿富汗、巴基斯坦,最後到達土耳其和保加利亞的邊境,和歐洲高速相連。

  從50多年前籌劃開始到現在,由於沿途各國政治經濟的原因,這條路的修建進程相當緩慢,緬甸一側至今根本無法通行。但至少在泰國境內,從塔克到美索這一段還是相當優質的。雙向各三條道的寬闊馬路,平坦筆直,往來的車輛不多。我一路上搖搖晃晃,走走看看,一會兒就到了友誼大橋腳下的關卡前。


泰緬友誼大橋腳下的邊檢關口。
  等待過境的人們已經排起了長隊,大部分從泰國這邊過去的人通過邊檢後,都把攜帶的大包小包搬上過境的雙條車,然後乘車跨過橋去。而從緬甸那邊過來的人則大多沒有行李,一臉輕鬆地從橋上步行走過來。

  我把自行車停在橋頭,跟著橋上下來的人群,從關卡旁邊的一條小道向河邊走去。泰緬邊境這一段的界河叫莫伊河(Moei River),河水罕見地自南向北流去。河面不算寬,我曾看到以前有人拍到的照片,緬甸人劃著汽車輪胎到這邊來采購,或送兒童來泰國這邊上學,大概是因為緬甸開放後,雙邊來往更自由了,現在河面上看不到偷渡的人。不過,貿易活動顯然並不都是合法的。

  

從莫伊河的堤岸上眺望對岸,橋上過境的行人依稀可見。


  我跟著人群,沿著河邊的堤岸走進南邊的村子,堤岸上不時有要飯討錢的兒童,一邊伸出髒兮兮的小手,一邊瞟著坐在不遠處指揮的中年女人。我在泰國很少見到乞討的現象,因而有些驚訝,看來緬甸難民的日子比起泰國本地人還是要差得遠。

  距離邊境不遠,有一處在泰國非常著名的巨大垃圾場,幾百家克倫族難民居住在垃圾場裡,每月需要向場主繳納300泰銖,獲得挑揀垃圾的許可,撿拾分類垃圾的工作主要由孩子們來完成,每天都要工作十幾個小時,賣給附近工廠的塑料瓶玻璃瓶每公斤只能收到四泰銖(12美分)。肮髒的工作條件和缺失的醫療保障使得這裡疾病肆虐,威脅著美索地區的其他居民。這家垃圾場被媒體曝光後,引來各方對泰國政府的批評。但生活在那裡的難民們並不希望被政府趕走,因為這是他們唯一的收入來源。

  走出村子的路上,我看到一位中年男人從堤岸旁草叢裡藏著的一個女人手裡接過一包小塑料袋,像秘密接頭的間諜那樣,兩人迅速交換了手裡的錢和貨,他在四下打望之際,回頭看見拎著相機的我,先是有些驚訝,繼而憨憨地沖我笑笑,說了一句緬甸話,算是打了招呼。

  美索口岸曾經是泰緬邊境的走私要道,緬甸境內需要的生活用品從這裡進去,輸出來的是寶石和毒品。最近幾年,泰緬兩國聯合圍剿邊境的毒品的種植和走私活動,毒品交易量大幅下降,但遠沒有絕跡。在河邊的空場上,幾名無所事事的男人目光呆滯地斜靠在大榕樹下,一看就知道是一群“癮君子”。

  美索對岸是緬甸的克倫邦,克倫人與緬族人的過節早在二戰時期就已種下。當年,昂山素季的父親昂山將軍為了趕走英國殖民者並尋求獨立,成為日本皇軍的帶路黨,而已經基督化的克倫人卻和英國人有著不錯的感情,他們加入了英國的軍隊,和中國遠征軍一起與日軍浴血奮戰。緬甸獨立後,昂山將軍在聯合各民族立憲時沒有徵求克倫人的意見,而克倫人寧願接受英國人的管理,也不願接受大緬族主義下的統一國家。於是,緬甸獨立後沒幾天,克倫人率先打響了民族獨立的第一槍,原先在英軍中服役的軍人從聯邦政府軍中嘩變,並率領克倫軍隊屢戰屢勝,直到兵臨首都仰光城下。

  但是,英國人背叛了自己的兄弟,不僅違背了他們曾經答應克倫人獨立的許諾,而且不予克倫人任何財力物力上的支持,克倫人的起義最終被打敗,克倫軍隊退守到泰緬邊境地區,化整為零,開始了曠日持久的游擊戰,一直持續了將近60年。大批克倫難民越境逃入泰國避難,據官方統計,僅美索周邊地區,難民人數就高達25萬人,而美索的註冊居民才只有3萬多人。泰國政府在邊境地區安置了幾十個難民營,現在仍有三處大型的難民營,都在美索附近,使得這裡成為世界上最大的難民集中地之一。我曾經試著聯繫,想到難民營去看看,但當地人告訴我,難民營不對外人開放,除非你是慈善組織或NGO的員工。

  來美索之前,我給這邊幾家著名的NGO組織發過電郵,詢問在他們的機構裡做短期義工的可能性。最大也是最著名的一家 —— 緬甸志願者項目(Burma Volunteer Program,BVP) —— 回信說,他們已經不接受志願者了,實際上,由於緬甸政府的開放政策,BVP已經準備撤銷其美索的機構,而將組織的總部遷到仰光去。城裡的其他一些人權機構和NGO也面臨著類似的調整,隨著大批難民開始向緬甸迴流,這些組織的工作重點也開始轉向緬甸境內。

  實際上,美索一點都不缺少志願者。這裡並非泰國的旅遊熱點,城裡卻經常可以看到騎著自行車的西方人,許多歐美的高校定期組織學生來這裡進行社會實踐活動,我住的旅館裡就有來自美國和日本的兩隊學生,其中,美國學生的行程是他們社會學課程的一部分,在美索實習一個月,回去完成一篇社會學論文。一家NGO組織在給我的回信中說:“志願者很多,我們更希望有能夠長期工作的人,至少三個月以上。”

  美索最有名的公益機構大概要數美桃醫務所(Mae Tao Clinic)了。緬甸克倫族醫生辛西婭?蒙(Dr. Cynthia Maung)畢業於仰光的醫學院,1989年逃出緬甸,她看到美索的克倫人缺醫少藥,又不受泰國醫療系統的覆蓋,就在一間簡易木房裡建立了這家診所,免費為克倫人治病。她的人道主義精神獲得了國際社會的支持,來自世界各地的捐款贈物越來越多,現在,這家診所已經發展成為擁有300多名醫護人員、年接待15萬人次(包括每天三四百名跨過邊境大橋、專程來此看病的緬甸人)的全功能醫務所。辛西婭醫生和她的診所先後獲得過許多國際人道主義機構的褒獎,她本人剛剛在華盛頓領取了美國的一個國家級獎項,昂山素季到場祝賀,並為她頒獎。由於她的工作,多年來,她被人們稱為緬甸的“特蕾莎嬤嬤”。

  美桃醫務所只接受具有專業醫護訓練的志願者,我在美索的週末夜市上碰到了兩位穿著印有“美桃醫務所”T恤的姑娘,便和她們聊了一陣。她們中一位來自挪威,另一位來自泰國曼谷,都是醫學院的學生,在這裡實習。她們說,診所的工作很繁忙,與在大城市里的醫院相比,這裡能夠更多地接觸病人,對自己積累經驗更有好處。

  另一家比較知名的公益組織是德國女心理醫生薩賓(Sabine)建立的“草根孤兒志願者”項目(Volunteering in grassroot orphanage in Thailand)。她於2000年來到美索做志願英文教師的時候,愛上了一位克倫族男子,兩人2001年結了婚,並於當年辦起這家草根性公益組織。現在,她們收留了40多個父母死於戰爭或疾病的兒童,靠志願者的幫助照料他們。

  此外,這裡還有不少宗教機構,儘管同一個世紀前相比,天主教會和基督教會向泰北、緬北山區滲透的速度已經有所減緩,儘管近年來不斷有人揭露一些傳教士利用宗教的名義參與了販賣兒童、甚至性侵兒童的事件,但總而言之,在美索,各種各樣的組織數不勝數,每家都有各自的故事,但目的都是為了幫助緬甸的難民。從邊境回到城裡,我便來到一家公益圖書館,這是伊洛瓦底雜誌的覺佐莫主編向我推薦的。(《明鏡月刊》38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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