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3年4月25日星期四

江雁南、劉項:向寶興孤島挺進的晝夜

寶興每天對安置點進行三次防疫消毒工作


凌晨四點,車隊再度前行,氣溫驟降至零度左右;早晨七點半,天空微亮﹐沿路都是碎石,開車格外小心;早上九點,我們終於抵達寶興縣。

這註定是一次艱難的跋涉。怎樣更快抵達災區寶興縣進行救援?這是民間救援隊首要考慮的因素,其次,塌方、堵塞、各路政府機構開的介紹信能否換取有效通行證都是需要反覆衡量,而成功還需要那麼一點點運氣。

這成了整個民間救援最「短板」之處,即使專門負責民間救援聯盟的壹基金也無通天法力,通行證頒發只有現場的指揮中心有權。溫州樂清市三角洲救援大隊隊長賴忠流說:「我們彷彿是游擊隊,只要正規兵一到,我們就閃一邊。」

寶興縣位於蘆山縣的北部,四面環山,由南往北只有一條路可進——從雅安市出發,經過蘆山縣,抵達寶興縣。這條路極其險惡,道路損毀嚴重,在地震剛剛開始的二十四小時內都未打通,只能徒步十八公里從靈關鎮到寶興縣城,而且這條路一直處於嚴重堵塞中。

另一條由北往南的進入方向從成都出發,經過都江堰、映秀,再翻過一座海拔高達五千米的雪山巴朗山和另一座海拔高達四千二百米的夾金山,這座山曾經因為紅軍長征的艱險一役而聞名於世。再經過小金縣,開到二一零省道上抵達寶興縣。這一路,最快也要十二個小時。

四月二十二日,早晨九點,壹基金救援隊聯盟的三個志願者隊伍在位於成都和都江堰市的交界處匯合。他們分別是樂清市三角洲救援大隊十人(下稱溫州隊)、深圳山地救援隊八人(下稱深圳隊)和廣西綠洲應急救援隊八人(下稱廣西隊)。他們由壹基金統一調度,作為民間救援隊想要進入寶興縣救援。這些民間救援隊都擁有自己的專業隊員,他們有的是義務消防員、退伍老兵、警校畢業生、醫生、護士、心理治療師及越野車手等,除此之外,他們需要有相關的山地救援經歷。部分人士還參與過汶川地震和溫州「七二三」動車事故的救援。

三支隊伍最後達成的方案是,深圳隊想碰碰運氣,由南往北從雅安進入寶興縣;溫州和廣西隊打算從北至南翻越兩座雪山進入。大家分頭行事,至少保證有一隊能夠順利進入寶興縣,實行救援。

亞洲週刊記者跟隨溫州、廣西兩隊走雪山道路。從成都驅車將近三小時,經過都江堰市趕到位於阿壩藏族羌族自治州的映秀地區。進入映秀山路後的第一個小時車程由於有許多塌方,道路開起來非常困難,車體震動強烈,身體被震得前仰後翻。由於山路狹窄,只能單車通過,在行車過程中,對面一旦有車駛來,會非常危險,因而只能一輛輛通行。救援隊員不斷下車往返跑以檢察前方路況,以至於整個車隊不會出現大規模的調度困難。在映秀,持續二個小時沒有信號。

下午四點,車隊始終在省道三零三上行駛,經過臥龍大熊貓保護區,海拔不斷向上延伸。五點半,到達巴朗山山峰處,海拔已高達五千多米。由於山峰常年被厚雪覆蓋,景色極為壯觀。沿路不時有?牛、山羊經過,為路途增添不少樂趣。在巴朗山間,手機時斷時續能收到信號。隊友羅清兵收到好友的相親微信,對方稱因為知道他這次來抗震救災,有一個優秀女生頗為感動,望能有緣結識……頓時車內笑做一團。此時,深圳隊傳得知,他們無法進入雅安市內,通行證未能辦下來,欲打算返回成都市。

隊員出現強烈高原反應

不多久,多位救援隊隊員出現強烈高原反應:包括耳朵疼、輕度耳鳴症狀、頭暈、心跳加速。其中溫州有一個隊員陸趙炯出現劇烈高原反應,表情非常痛苦,並向領隊提出無法堅持。廣西隊一名隊員出現流鼻血症狀。在雪山間停留數次一到兩分鐘時間的進行休息調整。亞洲週刊記者也同樣出現心跳加快、頭暈症狀。

下午七點半,天空有接近傍晚的顏色,但仍然透亮。再翻過連綿的雪山之後,到達海拔位於三千兩百米的日隆鎮,救援隊買了多罐氧氣,並停車喝沙棘水以緩解高原反應,並在此處用餐。高原反應嚴重的隊員陸趙炯在車上表示,他撐不下去,且極度緊張。在吸氧平躺之後,仍感覺不適。於是,被送往海拔二千米的達維,等待後方支援。

晚上八點,天空還較為透亮。車隊已經抵達位於四姑娘山的日隆鎮,這裏海拔三千二百米。簡單晚餐後,救援隊內部開始了一場關乎生死的討論,這場討論是由負責帶路駕車的分屬四川的越野e隊、溫州隊和廣西隊三個隊長討論完,決定最後進行民主表決,是否應連夜挺進寶興。

四川越野e隊負責人徐峰表達了幾個主要觀點:首先,該隊的司機有兩位已經連續開車兩個通宵,需要有人交班,交班司機必須能開手動檔車;其次,當晚的路線還需要翻越夾金山,海拔也要四千二百米,對有高原反應的人員來說,是不小的挑戰;最後,一旦度過夾金山,將進入高山峽谷地區,滑石較多。原本預計要五個小時的車程,因為以上種種原因,加之夜晚,至少需要七個小時抵達寶興縣,預計凌晨三、四點到達,並且該時段無法分配到任何災區任務。

廣西隊隊長賓宇丹提出夜間行駛的理據:首先,青海救援隊和壹基金另一支先頭部隊抵達寶興的都是夜間抵達。四月二十一日凌晨,由越野e隊率領的一支NGO就是行駛了十二個小時的雪山後,凌晨抵達寶興縣;其次,先前有兩部武警車輛已經開往前方,既然武警能進入,救援隊也能繼續前行,如遇到路面滾石擋路,武警也會幫助開路。不過,更令人擔憂的是,隨著武警部署這條通關之道後,對他們是否放行,能否最後進入災區帶來了極不穩定的因素。民間組織壹基金仍然無法百分百搞定通行證;最後,以救人為根本的救援隊,救人時間自然越快越好。其餘幾個隊友表達完意見後,第一次表決開始,十八個正式救援隊成員中,十三人舉手要求夜間行駛直達災區。

有隊友提問,晚上和日間餘震的可能性孰高?徐峰表示一樣,被滾石砸中也和日夜無關,完全是看到了就躲過了,也有可能躲不過。另一方面,大家討論,凌晨抵達寶興隊員已處於極度疲憊狀態能否開展救援。討論結果,顯然不行,救援要等現場分配任務,而這最早也要早上八點開始,也就是說只能乾等或者睡覺。

隊員安全與救災心切矛盾

兩隊領隊和徐峰一再表示,如果有人不願意去完全理解和贊同,可以作為第二批次第二日清早出發。戰斧參與汶川地震救災,多次與死神擦肩而過,他說:「不要覺得你命大,所有活下來的都是主觀的幸運。留下來不是恥辱,衝進去也許是匹夫之勇。」

全場片刻的沉默。徐峰說,五分鐘自由討論後解散。晚上八點半,溫州隊和廣西隊各自討論,其間生命安全和救災心切的矛盾衝突一再發生,最後決定留宿一晚。凌晨四點,天空掛滿碩大而明亮的繁星,彷彿是要掉下來的樣子。車隊再度前行,至夾金山處,天氣氣溫驟降至零度左右。山中彎多且急,迷霧厚重,能見度低。車輛異常緩慢行駛。多位車齡二十年的司機都心情異常緊張。凌晨七點半,天空微亮。車隊行至夾金山腳下,落石較多,開車格外小心。

四月二十三日,早上九點終於抵達寶興縣城,天空下起小雨,通往靈關鎮的道路又遇到塌方,搶通仍在進行。而深圳隊也在經過整夜的交涉繞路,等待塌方搶通後,於早晨七點抵達寶興。

亞洲週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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