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2年1月4日星期三

歷史研究中的硬事實·軟事實·合理推測

《新史記》記者 高伐林


2011年9月28 日,旅英學者蘆笛前來美國訪問期間,《新史記》雜誌邀請紐約、新澤西、華盛頓的部分華人學者,在紐約舉行座談會。座談會採取漫談式,不設主題,不限時間。 怎樣看待歷史研究?應該“為歷史而歷史”,還是應該“古爲今用”,把歷史當成工具?歷史研究的主觀性和歷史事實的客觀性如何處理?如何對待“硬事實”和 “軟事實”?怎樣評價辛亥革命以來的中國百年歷程?這些話題激活了大家的思維,爭論熱烈。10月4日,又有幾位學人與蘆笛對話。

這裏刊登根據錄音摘錄整理的紀要,均未經本人審閱。


蘆 笛:胡平說的正是我想說的話。軍濤拿物理來打比方,在我看來,物理是需要代代相傳地持續推進研究的,人們的認識在前人基礎上不斷深化:古希臘相信“地球中 心說”,後來哥白尼發現是地球繞太陽轉,再到後來,科學家發現地球、太陽都不是宇宙中心……但歷史研究不同,第一沒有驗證的可能,第二不可能深入到客觀事 物內部——沒有那麼複雜,許多事就像胡平所說“比利時不可能打德國”這麼明擺著的。

對歷史“工具性”的理解,我覺得,第一,不能偽造事 實,第二,不能掩蓋事實,第三,大家要在尊重事實的前提下研究歷史能做什麼工具。你要用歷史去影射什麼現實,是人們的權利,我們無權干預。像剛才我舉的那 個例子:用李秀成去影射瞿秋白,再聯繫叛徒集團,這是政客的把戲,老百姓願意相信我們也管不了。但有一條是必須堅持的:事實必須是存在的。有的事實,我們 不能確定存在,像趙匡胤怎麼死的,就是永久的疑案,不可能統一結論,因為時光不可能倒回去。但不能編造是大遼、契丹、西夏派人來刺死的。

硬 事實,就是有文字依據,有實物證據,無可抵賴、無可懷疑的事實,例如戰國時期中國就發明了鐵,中國發明了雕版印刷,這有考古、史料的證據。像“朝鮮戰爭是 誰挑起的”就屬於硬事實,不可能是“此亦一是非,彼亦一是非”。明明是金日成挑起戰爭打南朝鮮,雙方、三方的證據都存在,俄羅斯的檔案都披露了,現在中共 也不敢完全隱瞞和顛倒這個有文獻和實物證據的硬事實了。

共產黨與國民黨偽造歷史,有幾種手段。一個是將硬事實隱瞞下來,或者顛倒過來。國 內有很多歷史學者,我很佩服,他們找出大量證據來實事求是地將被掩蓋的歷史給刨出來。例如有位洪小夏,研究國民黨的敵後戰場。過去人們都以為國民黨是正面 戰場,中共是敵後,現在他發掘出來,國民黨同樣有敵後戰場,而共產黨的敵後根據地都是從國民黨手上搶來的,不是從日本人手上搶來的,中共當局隱瞞事實,讓 其湮滅,不讓人們知道。

第二種事實,是軟事實,可以通過邏輯和常識推理、排除各種不可能的選項,得出的唯一合理的解釋。比方說,原來都說 是袁世凱向清廷告密,慈禧才決定拿回政權,鎮壓變法。現在發現諭旨,得知是慈禧歸政在先,並沒有處置康有為等人,多天以後,才對康有為採取措施。她先只想 用“皇上身體不好”的名義,將政權拿回來“垂簾聽政”,並不知道康有為他們想搞兵變,是後來得知,才決定要抓人。這樣,我斷定她當時並没有得到袁世凯告 密,得知康梁他們的兵變陰謀。這就是個軟事實——我們並不知道實情,是根據常識和邏輯推理得出唯一的解釋:如果她得知他們要搞兵變,首先就要下旨抓人,可 她並沒有這樣。


蘆笛斷定袁世凯並未告密

第三種,就是合理推測。宋教仁究竟被誰殺的,或許永遠沒有辦法拿到第一手證據得知實情,推測也有多種可能性,並不像軟事實那樣,能夠逐項排除可能性之後得出唯一成立的結論。

官 方隱瞞硬事實,對軟事實也編造一通,對這第三類需要合理推測的,他們武斷地確定一種對自己的統治最有利的說法,根本不容質疑。我們要反駁,不需要掌握很多 史料,只需要挑出他們解釋的邏輯破綻,提出新的假說——雖然我這個只是假說,但你那個不也是假說嘛,如果我提出的假說比你的更合理,就能說服人。

把歷史當成宣傳工具,這對國民的心術、智力都非常不利。這與文學家的“戲說”完全是兩回事。要強調歷史的工具性,就必然要抹殺歷史的客觀性。

王 軍濤:老蘆,你誤解了。其實科學也是工具——科學本身並無關於人類需要,但是一經發現,就能被人們用做工具。歷史也是這樣,歷史學家要搞清歷史事實,不允 許歷來的官家歪曲編造,這些方面我們沒有分歧。但另一方面,我們是否應該允許人們出於娛樂等需要而利用歷史?這就是為什麼我要提到憲政——憲政要區分各種 範圍的權限,人們應該尊重歷史學家的學術獨立和自由,但當人們戲說歷史的時候,歷史學家也不要去干預,更不要請求權力的支持去干預。這就像科學家一樣,搞 自己的研究,但是對人們出於宗教、文學而違反科學的言行,也不必去干預。動物學家不能叱責詩人所說的“鳥兒在歌唱”是胡說八道。(未完待續。《新史記》第 4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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