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鸣：整齐划一的凶手

山东东营的一位初中生，一个14岁的花季少女，因为学校三番五次要求她剪成短发，最后在家跳楼自杀。留给了她的父母和亲人，无边的绝望和悲伤。

　　这位少女所在的山东东营胜利第一中学，据说是一所名校，规定男生必须留平头，女生则运动头，已经贯彻了21年，每年，都令爱美的少男少女们感到痛苦。这样的发型，无论男女，远远望去，就是一式的短发，加上原本就一个样式的校服，真是让人雄雌莫辨。

　　很多大权在握的人，对于视线里的整齐划一，有着超常的爱好。一个城市，一个国家，所有的建筑，街道，景观，当然，最重要的是人，无论如何，都要整齐划一。最极端的情况下，各个行业的人，要穿各自的制服，大中小学生，各自穿各自的校服，出来进去，排着整齐的队伍，唱着进行曲，迈着整齐的步伐。什么时候，都像有领导人检阅一样。对于这样的领导人来说，多样性是一种灾难，一种导致纪律松弛，思想混乱的灾难。即使是外观，他们也不能容忍不整齐，不划一，因为这样，就难以统一意志。

　　现在的中国，除了学校，已经很难贯彻这样的整齐划一了，连一向刻板的国家机关，也难以要求进来出去的人，尤其是女性，不留什么样的发式，不穿何样的衣服和裙子。但是，我们的中小学，却还是过去的那一套。有点名气，升学率比较高的学校，由于家长有求于他们，在这方面就是肆无忌惮。见到过太多因此而痛不欲生的女生，也见到过同样多因此而苦恼的家长。媒体，对此也有过很多的报道。即使逃楼少女的血，也难以挽回我们这些教育工作者铁石般的心肠。

　　我们没法苛责，一个正处于反抗期的少女，能用所谓的平常心来对待学校的专横，老师对她们的不尊重，对她们一点点爱美之心的摧残。我知道，在我们的学校里，像这样个性强的孩子，命里注定是要遭受打击的，她们的命运无非三条，逃学，自杀或者被驯化，绝无坚持自己个性的可能。我也知道，我们的学校强调外观的整齐划一，无非是为了教育目的的整齐划一，思想和意志的整齐划一。在她们的培养模板里，存在着最优秀人才的模式，成绩好，思想好，听话，连穿衣走路，都是一种标准的样子。他们的学校，就是要源源不断地向社会贡献这样整齐划一的优秀人才。为此，不惜无情打压那些拒不就范的刺头，纵使把他们逼死，也无所谓。他们根本不知道，学校是该培养人的，如果不注意保护孩子的自尊，使之天性得到充分发展，即使培养出所谓整齐划一的人才，也不是人才，仅仅螺丝钉。摧毁了人，和人性，换来的，无非是心灵残次的螺丝钉。

张鸣，作者博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