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2年2月6日星期一

周宇馳女兒講述:“九一三”事件與我


現代荊軻:回憶我的父親周宇馳(3)

向紅


《新史記》編者按:本文係作者提交給北京“九一三”40週年文史研討會的書面發言。
作者向紅是周宇馳的女兒。據“維基百科”等資料:周宇馳(1935年-1971年9月13日),河北樂亭縣人,曾任解放軍空軍司令部辦公室副主任,是“林彪 反革命集團”主要成員之一。1971年9月13日,在林彪乘坐的三叉戟飛機起飛後,周宇馳、于新野及李偉信在北京沙河機場乘直昇機出逃迫降,周宇馳及于新野開槍自殺身亡。


我 清楚地記得1971年9月5號,是個星期日。真是少年不知愁滋味,我像往常一樣,和要好的幾個同學去廣空參謀長顧同舟家裏玩,主要為了能解解饞。學校把我 們部隊學員的伙食費和地方同學平攤在一起,所以伙食不好,我們這幫孩子正在長身體,胃口大得嚇人,加上是北方人,吃不慣廣東的大食堂。忘了是飯前還是飯 後,女孩子們嘰嘰喳喳地都聚在客廳和張亞青阿姨說笑著,顧伯伯把我單獨叫到客廳外面的走廊,臉上還掛著和我們聊天時的笑容,四顧無人,很親切又神秘地壓低 了聲音,說:你爸爸12號就要到廣州來了!到時候我派人去學校接你!

我不太理解他為何這樣,但因為他一直很關心我, 跟林立果他們關係又好,在那時“親不親,線上分”政治觀念裏,他和我父親是一條“線”上的,可能是想迴避不讓其他同學聽見;於是我很有禮貌地應答,但我的 性格內向,就愛胡思亂想,心裏依然感到些許疑惑——廣州是父親常來常往的地方,這有什麼好神秘的?也就認為他是一片好心,瞭解我們父女的感情,所以當成個 好信息告訴我。事後才知道,其實就在那兩天的前後,劉興元給廣州軍區傳達毛澤東南巡“吹風”的內容。

12號我沒有請 假外出,怕來人找不到我,一直在學校等消息。但並沒有人來找我,也沒有電話來。我並沒有覺得特別奇怪,因為我已經習慣了林立果和父親他們神秘、機動的工作 特點,反正我也沒什麼事情要辦,正好休息一天,我在學校只接過媽媽打來的長途電話,但打不了,所以我也沒打電話給任何人。

大 概又過了一週左右,同學汪京群(汪東興的女兒)吃完晚飯和我在校園裏散步。她悄悄地告訴我:一個大官坐飛機跑了,下落不明。我們倆就海闊天空地猜想,會是 誰呢?其實我根本無從猜起,都是聽她說。最後她說,可能是許世友!這個人最不聽招呼了!我根本對什麼叫“跑了”沒有任何概念,對中央的事情更是一頭霧水, 所以聽了京群的分析,就覺得有道理,聽說許世友的脾氣很大,誰也不服,隨身老帶著槍,“文化大革命”期間就曾經跑到山裏躲了起來;所以這次跑的大官很可能 是他。
何等的天真爛漫。

在廣州聽完傳達“九一三”的中央文件,我和全國人民一樣,對此事沒有一點思想 準備,尤其是文件說他們都死了,我根本不相信,感覺頭暈耳鳴,全身麻痹。腦子裏第一個想到的是“這是‘筆杆子’在搞鬼!”我旁邊坐著的是學校裏睡在我下鋪 的廣空副參謀長的女兒,她悄悄地問了我一句:那個周什麼的女兒是誰呀?我掙扎著回答:是我……聲音極低,極粗,極啞,根本不像我平時。她一定是被我嚇到 了,馬上搬著櫈子往旁邊挪了一下。

傳達完文件,李先念接見我們這些父親在文件上被點了名的子女。他特意點了我的名, 他問我:你知不知道他們的事啊?你能不能象林立衡那樣劃清界限,大義滅親啊?你要是知道了他們的陰謀,你會怎麼辦呢?向誰舉報啊?我根本回答不了這種問 題,但全場的人都在盯著我看,我勉強站起來,眼冒金星,感覺喘不上氣來,眼前黑壓壓地一片人頭,我跳過了前面的幾個問題,朝著兩步遠的李先念,啞著嗓子說 了三個字——吳法憲。

顯然這個答案令他很不滿意,他也不讓我坐下,就轉過臉跟另外一個方向的子女們講起話來。我既 緊張又非常尷尬,也不知道自己錯在哪裏。剛才聽文件的時候隱約感到吳司令這次也要倒台了,但我說的是實話,誰讓我聽見林立果他們背後跟吳法憲叫什麼“吳胖 子”呢?誰讓我什麼都不知道呢?不向他舉報向誰舉報?空軍大院最大的幹部就是他嘛!何況我在廣州上學,更不知道該怎麼舉報;就算我去過幾次毛家灣,但是坐 車去的,根本不知道地址,再說這次連林彪也死了呀……幸虧我還知道人民大會堂是開大會才用的地方;天安門是節日或接見群眾時才用的,平時上面沒有人;“中 央”二字對我而言,就是毛主席居住的地方,應該在長安街上的新華門裏面。
何等的幼稚可笑。

廣州軍區 委託廣東省軍區把我們這些子女留下辦學習班,而這四天我自閉了,像張春橋在特別法庭上面無表情,一言不發。學習班結束的總結會上,其他子女代表都表了態、 表示緊跟、要劃清界限。我則被廣州軍區政治部于主任點了名,“聽說這四天學習你沒說過話,你是怎麼想的?今天你要表個態。”我一咬牙站起來,沒頭沒腦,倔 倔地說了兩句,第一句:中央文件是機器印的!第二句:我要看溫都爾汗的照片。
這兩句和當時會議氣氛大相徑庭、完全逆反的話,讓于主任措手不 及、極為不滿,後果可想而知。從此,就給組織上留下了我“態度不好”的史話,以至於1974年我復員後被空軍流放到南苑空司生產隊去,時任空軍司令員馬寧 去那裏勞動遇見了我。一開始以為我是哪個空軍招待所去南苑輪流勞動的服務員,吃午飯時還專門坐過來,和顏悅色地跟我聊天,問東問西。然而,我擔心的事情還 是發生了——生產隊長在一旁陪坐,幾經猶豫,還是很尷尬地當著我的面把我的身份告訴了他。馬司令立即把碗往桌子上一放,對我翻臉了!大聲斥責道:你要劃清 界限,好好改造!我也把臉一繃,二話沒說站起來,把沒吃完的飯菜往碗裏一扣,在眾人的注視中傲然離去,身後的食堂裏一片寂靜,鴉雀無聲。事後我越想越絕 望:我到底是誰?我代表我父親嗎?我竟如此之臭名遠揚?空軍司令竟如此沒有水平?黨的政策竟如此之遙遠?



前空軍司令員馬寧少將,“四人幫”被打倒後被解職,時年55歲。

儘 管“九一三”時我未滿17歲,但我真的不應該這麼天真、單純,因為就在“九一三”前夕的暑假裏,因為家裏的事情,我很生氣,就給江騰蛟伯伯打電話,問有沒 有去廣州的訓練飛機,要回學校。父親得知後匆匆趕回家來,大概因為我這個從小到大最聽話、最讓家長放心的孩子,在氣頭上居然跟他說了一句“再也不回這個家 了”的話,讓他很是意外和傷心,他坐下來耐心地聽我把情況說完,長嘆了一聲,和我做了一次長談。就是這次談話,吐露了他們的一些跡象,只不過我沒有真正領 會而已,現在看來那就是一次“路線交底”,而且是唯一的一次。(《新史記》第4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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