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2年1月15日星期日

两场葬礼的时代反差

2011年12月,朝鲜最高领导人金正日和捷克前总统哈维尔先后谢世,两位政治人物的生前功绩暂且不评,其身后事则映照了东西东西方两个国家在世界历史发展光谱中的位置。

  两种不同的政治意象

  金正日先走哈维尔一步,而金正日去世的消息却要晚一步,这其中便有一些玄机,哈维尔首先是像一位普通公民一样,他的死亡对于国家政治的稳定并没有什么实质影响;而金正日的死亡消息本身就是引发国内政治乃至东北亚地缘政治格局的震源。

  二者死亡消息几乎同时发出,但是在媒体上的分量却有天壤之别,12月19日中午,金正日死亡的消息突然爆出之后,全世界的媒体就成了一锅粥,各大媒体纷纷报道,各种评论如雪片一样飞舞。就媒体的曝光度而言,金正日基本将哈维尔给“涂鸦”了。哈维尔泉下有知,不知作何感想,也许通往黄泉的路上,他们彼此依然是陌路人。

  无论哈维尔还是金正日,他们会有不同的葬礼,不同的哀悼,但是相同的是,他们都无可避免地被符号化了,成为两种迥然不同的政治意象。

  首先,两种不同政治制度或者政治秩序的代表。简单的资本主义与社会主义的区别难以说明两者所代表的政治秩序,哈维尔代表的是一种宪政共和国秩序,而金正日则是家族政权的象征。虽然捷克和朝鲜都是以“共和国”示人,但是真实的内涵却有霄壤之别。所谓的共和国,其“政府是一种公器,人民自己统治自己。公共性和自我治理是其基本要素”。捷克的民众在哀悼哈维尔的时候,摇晃着钥匙,意指哈维尔帮助捷克人把权力的钥匙拿回来了,而朝鲜的民众则认为金正日的去世意味着太阳的陨落。两位政治领导人都得到了本国人民的拥戴,但是在公共性和自我治理方面的差别,一望即知。

  其次,两种迥然有别的国际形象:开放与封闭。金正日去世之后,朝鲜官方谢绝国外代表团的吊唁,朝鲜的封闭心态也达到了一个令人难以理解的地步;而哈维尔的葬礼上,美英法德等西方大国政治领袖纷纷前往。德国总理默克尔称赞哈维尔是“一名伟大的欧洲人”。哈维尔的葬礼显得更加平和,但是却更具开放性,哈维尔获得尊重已经超越了政治,超越了他作为捷克前总统的权力地位。

  最后,两种不同的政治价值观:民主还是集权。哈维尔在2003年就结束了其总统的生涯,但他的影响却没有丝毫减弱,哈维尔是反极权体制的斗士,总统的职位不过是意外的结果。有人认为,哈维尔从没有走上过神坛,但是,此时此刻,他却已经成功走上民主政治的神坛,已经成为一种政治符号。这也许并不是哈维尔想看到的,因为他毕生反对政治神话,反对谎言。反观金正日,神话是他政治生命的核心,即便他去世,朝中社宣称,金正日去世前,“,长白山的天池在巨响中裂开了”,一种近乎拙劣的造神运动,其目的就是为了证明金氏家族乃是神圣家族。

  共和之难

  无论哈维尔还是金正日都是现代政治的代理人,他们代表了不同的政治秩序的构建,不同的时代。自1789年法国大革命以来,共和与君主之间对决便成为此后政治演进的主旋律,经过无数次的革命与变革,共和战胜了君主。

  共和,意味着政治乃是众人之事。共和,说起来容易,做起来,难上加难。从君主制到共和制是一种政治的大变革,一种制度能够长期存在下去,需要秩序、效率与正义的三位一体。君主制的产生与延续是历史的选择,它的生命力源于其合理性,从法国大革命将路易十六推向了断头台之后,君主制便越来越失去了它的合理性与合法性,但是君主制之后,人们将如何构建一个众人参与的政治制度呢?

  共和制度面临一种组织的悖论:要建立一种秩序就需要权威的集中,而权威集中的过程也让众人参与成为一种奢望,权力集中到一些人或者一个家族手中之后便成为寡头统治,因此政治学家米歇尔斯认为,寡头统治是人类难以避免的宿命。无论金正日治下的朝鲜,还是哈维尔反对的捷克斯洛伐克都是一种寡头的统治,加上现代统治技术的发展,尤其是意识形态的控制能力,寡头统治开始向极权统治蜕变。

  无论捷克还是朝鲜都建立了一种政治秩序,而且这种秩序都是以共和为名义的。哈维尔、阿伦特都是反对极权统治的思想先锋,在哈维尔看来,极权统治让人们生活在一种虚幻之中,因此,他呼吁人们生活在真实中。虚幻的生活是没有故事的,人们被统一的旋律所控制,哪怕是思想也是如此。看看朝鲜哭天抢地的人们吧,如果他们的眼泪是真实的,那就更可怕了,因为他们没有私人生活,只有集体生活,他们没有私人的时间,只有等齐划一的国家时间。时间的统一与虚幻扼杀了人的个性,最终也消灭了个人的权利与义务。

  在汉娜·阿伦特看来,极权主义之所以出现,根本在于人的消失,没有权利与义务的界定与坚守,公民就隐没了,共和势必会成为暴民统治或者极权统治。没有公民,就没有哈维尔所倡导的“故事”,故事是多元的,也是多彩的,因为它基于每个人的生命体验,没有公民的社会,故事便失去了情节,千篇一律。

  众人之事在于权威与平等之间的平衡,要达致平衡需要一套精致的制度安排,比如分权、法治、制衡等等,其中最重要的是拥有“故事”的公民社会。哈维尔死后的捷克已经有了自治中庸的公民社会,从其葬礼中可见一斑;金正日身后的朝鲜呢?

  (作者系日本亚太政经调研中心海外研究员)
作者:孙兴杰,原载: 中国选举与治理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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