狼時代之香港運程

小圈子選舉結果，唐英年慘敗，梁振英慘勝。連日來京師函電交馳，西環空群出動，狼營儼然左券在握。早在投票前三天，狼營健卒李國章已顧盼自雄，目無餘子，竟然用近乎人格侮辱的口吻去譏諷唐英年以及自由黨，諸如「官仔脾氣」和「小朋友作風」之類，套用其造句模式，這些刻薄話不似李國章原創，而更像來自梁李二人的密室調笑，因為其間的輕蔑惡毒，與梁在電視辯論時用「梳發」的賤格句式如出一轍。須知李國章敢在公共傳媒如此放肆，實則已算準梁篤定贏出幾條街。果不其然，香港人要收拾心情，灑掃庭院，迎接狼時代的到來了。

然而狼君這場慘勝造成的社會撕裂，影響所及，香港五年內陰霾難消。唐及挺唐大商家種下的心結，不獨對梁，亦對北京生出前所未有的心理疏離，皆因雲譎波詭的選戰過程，令唐營有被中央欺騙玩弄拋棄之感。誠然對北京而言，事後擺平商界中人終歸不難，無非利益而已。只不過一線財團鎩羽之後，其軟式反抗將會柔韌而長久，他們會暗撐在野反梁勢力，時機一到便廣發英雄帖，召集屠狼大會，此日或在五年之後，或在狼時代的某個時刻。

其次，香港相當部份的政治精英也會投入對梁的冷戰，即使另一部份高級公務員被吸納進狼時代的特區政府，但這些精英都受過英治時期的浸淫歷練，他們的價值觀已經進入骨髓，所謂香港核心價值，其實就是西方價值，更為「政治正確」的概括叫普世價值。譬如唐英年質疑梁傷害新聞自由和公民自由，唐又提出雙普選以及表明二十三條立法應在雙普選後始能達成社會共識。這並非完全是選戰語言，即便唐當選後並無魄力去履行，他卻真心信奉這些價值。信而不守固然未足取，但如果不信又談何堅守？梁就是這樣一個狼君。故而他來做特首，亦即香港政治精英與之冷戰的開始。

與精英相比，香港普通市民對核心價值的感覺會模糊些，但絕不代表他們會忽視這些價值，自由和權利只有面臨重大威脅時才會喚醒大眾，○三年五十萬人遊行，正到了這個臨界點。梁振英狼時代徽記是「變」字當頭，香港的言論自由、新聞自由定會收窄；梁不會在任內推動政改和落實雙普選，他將會在未達成社會共識之際就硬推二十三條立法。所有這些都與香港核心價值背道而馳，卻都將成為社會危機的觸發點。

毋庸諱言，梁的「變」字訣深受北京讚賞和全力支持。這次選戰尾段北京赤裸裸的干預，威逼利誘，整理提供某方黑材料，打擊梁的政敵，甚至震懾唐的支持者。有道是「便宜莫貪」，曾蔭權貪小便宜，斷斷想不到成了自己的麻穴，「西九門」一出來，狼豈止得到中聯辦保駕護航，眼見曾蔭權幾乎被滅，這是何等凌厲的功力！然而，選戰全程亦警醒香港人，一國兩制皮之不存，毛將焉附？於是近年明顯抬頭的「香港意識」將繼續漲潮，香港核心價值保衞戰將貫穿狼時代的五年，而且香港市民和政治精英乃至商界的重量級人物都將因若干重大共識而結盟。香港未來五年之變，極可能並非梁振英之「變」，而是走向憲制民主之變。從這個意義上說，筆者贊同黎智英先生的看法──土共特首，焉知非福？

孔捷生

香港 蘋果日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