郭瑩：倫敦奧運奢華與貧窮共一色

倫敦奧運，全球聚焦，但輝煌背後是讓人尷尬的貧窮，退休老婦將珍藏書本投進壁爐取暖，七成家庭掙扎於經濟困境，中低階層凍薪三十年。政府砍殺公共開支與貧民補貼金，卻津貼銀行業，貧富差距劇增。


第三十屆奧林匹克運動會將於七月二十七日在倫敦開幕，為期十七天的全人類盛事，將使全球聚焦這個第三度主辦奧運的城市。除了奧運外，英國今年的女王伊利沙白二世登基六十週年鑽禧，以及去年的威廉王子大婚，全國顯得喜氣洋洋。但同樣這兩年，飽受歐債危機困擾的英國，貧窮差距劇增，系列盛事似乎與低下階層無關，他們窮得連取暖都成問題。今日英國，正是「奢華共貧窮一色」。

我一直認為二戰後英國工黨政府創立的福利社會體制，是英人給予全人類的卓越貢獻之一。我曾不厭其煩地撰文推崇：福利社會是大同社會。我定居英東北老工業城市紐卡素（Newcastle Upon Tyne）郊外海濱，紐卡素近年被英人評選為最具綠化的英國城市第一名，是全英最適合人類居住地區，這一傳統工業重鎮，還是全英領取福利救濟金最多人數的地區。二零一零年五月，新聯合政府上任卻將三把火拼成一把火，即消減、消減還是消減，以振興經濟為由，砍殺社會公共開支，一陣緊一陣的風聲鶴唳下，英倫一片肅殺。

今年二月十日週五，《獨立報》顯然要給英人的週末添堵，頭版顯眼位置標題：英國六大燃料供應公司利潤空前大豐收下，全英有五百五十萬個家庭掙扎於燃料貧困線下瑟縮發抖。報道指許多英人「魚和熊掌不能兼得」，必須在「溫」和「飽」之間取捨，英國的燃料貧困每年冬季大約三千人死亡，都是活活凍死在自己家裏，就因為沒錢取暖，凍得引發呼吸道或心肺疾病死亡。英國家庭燃料貧困線的定義是，家庭氣和電的總支出佔整體收入一成以上。《獨立報》進一步的資料顯示：英國家庭平均氣電帳單過去六年裏翻了一倍，從六百英鎊（約九百三十美元）躥至一千二百英鎊。研究結果顯示，如果家庭氣電消費通脹到平均每年一千五百英鎊，將會有四分之三的家庭開始在燃料花費上節流；五分之三的家庭取暖不足；三分之一家庭則完全不取暖。取暖全靠「抖」，開不起暖氣，媒體的催淚彈還有：白髮蒼蒼老婦將畢生珍藏的書籍撕爛，一頁頁顫巍巍地投進壁爐，只為取暖。是賣火柴小女孩的二十一世紀版？

這則淒涼晚景不在阿富汗；不在饑寒交迫下的北朝鮮；活生生地在號稱世界上最富裕的英國上演。

前不久「互聯網母親」（Netmums）網上訪問了二千多名英國母親後發現，英國多數人的收入零八年以來逐年遞減而通脹高企逼迫下，約兩成的英國母親必須每天省下自己一頓飯才可確保孩子們有的吃。相應的研究結果還有，約兩成五英國家庭常年依靠信用卡借貸度日，百分之五的家庭每個月底家無隔宿糧時需借合法的高利貸，更有百分之一揭不開鍋的家庭不得不向地下錢莊借驢打滾。約一成六的家庭因經年累月生活費捉襟見肘，導致家庭成員患有抑鬱症等生存壓力造成的精神疾病。對此，「互聯網母親」創始人薩麗．羅素（Sally Russell）表示：「七成的家庭掙扎於經濟困境，這種現實需要讓公泷了解。」

英國工會聯合會發表調查報告稱，英國中低階層三十年來基本「凍薪」。底層工人以往三十年裏的實際薪酬漲幅只有百分之二十七，同一時期內，一成的高收入者的提薪幅度則高出四倍。對此，工會聯合會秘書長說：「人們經常把收入緊縮歸咎於經濟衰退，但這種生存危機已經在英國存在幾十年了。」調查顯示，過去三十年中，英國高層主管與打工階層之間的收入鴻溝一路飆升。歷時一年的調查發現，英國富時百強公司（FTSE 100)總裁的平均收入過去三十年中漲幅超過四十倍，報告列舉巴克萊銀行前總裁瓦爾利的年薪四百多萬英鎊，是巴克萊銀行員工平均工資的一百六十九倍，而三十年前，巴克萊銀行總裁的工資是員工平均工資的十三倍。報告說，上一次見識這樣的貧富懸殊不平等社會現實，是十九世紀的維多利亞時代。經濟危機之下英國的慈善機構表示，這幾年他們募來的善款亦在減少。

政府砍福利民眾懼求診

我家附近一間中醫診所，兩年來即使打八折促銷，上門病人還是日漸稀落，我們的海濱小鎮可是典型的中產居民區。一天下午三點前去探望中醫女友，她抱怨今天還沒有一個人推門。正說著，一位三十歲左右的女士進來，女士患有肩周炎等各種痛症，但她訴苦只有十五英鎊，女中醫表示那只能做十五分鐘半個療程的治療。這位病人原職政府醫院前台，政府裁減醫療福利經費她被醫院瘦身下崗。朋友的中醫診所簡直成為英國民泷苦難現實的見證，一半的病患面對針灸和湯藥表示只能負擔一項，一劑中藥區區六英鎊。筆者常見病患老嫗哀求中醫：「請你從醫生的角度幫我選擇：針灸或者湯藥，我只能負擔得起一項。為了能每週來你這裏看一次病，我得捨棄什揦什揦……才能擠出三十英鎊的診費。」這天，一位胳膊抬不起來的痛症漢子一進診所就不停喊疼痛鑽心，當他聽到三十英鎊診費，診所的空氣霎時凝固起來，漢子一臉凝重，再沒喊出一聲痛，拔腿就走。

瑪麗近八十歲，腿疾嚴重，一直用西醫激素遭了不少罪。她每週領取八十英鎊退休金，她算幸運能夠騰出一間臥室來收租。瑪麗本來還享有一項補貼金，但政府要將錢用在刀刃上，比如，天文數字的救濟款投入瀕臨倒閉的銀行業，輕重緩急之下，瑪麗們於政府眼中成了「刀背」。老瑪麗每次見我打招呼的寒暄是：「看中醫太貴了，我想停喝中藥。」其實中醫女友除了給予瑪麗兩成的優惠折扣，還額外減免五英鎊診費，差不多就是義診了。這兩天瑪麗的腿疾已有緩解，她的腰疾緊迫起來，於是中醫決定暫停腿部治療，全力救助她的腰。對此，中醫解釋她每天見識的痛苦太多，「痛神經」日趨麻木，因此可以專業地做出冷靜決斷。

一位Pizza外賣店東主因抑鬱症就診，他的店每天支付送餐司機的工資後，僅餘三十二鎊。我家附近的土耳其烤肉店，店主抱怨：「你能想像嗎？附近四英里內居然有八十二家烤肉和Pizza外賣店，這還沒包括中餐外賣及咖啡館，工作機會僧多粥少，大家都想開家外賣店討一份生活，生意艱難，簡直是千軍萬馬過獨木橋。」千軍萬馬過獨木橋，豈止外賣店。報載，英國電信公司準備招聘一百五十名學徒工，居然一下子引來數萬名求職者，平均每一個學徒工的位置便有四百多人競爭。

當鋪興旺勝過銀行

蕭條之下，唯當鋪業一枝獨秀。英國自去年到今一年間，近一千四百間新當鋪閃亮登場，民泷將其祖傳的細軟、手錶甚至嫁妝送進當鋪。全英典當業聯合會發言人說：「人們不信任甚至懼怕銀行，而我們更加友善。」我們小鎮上的商業街，店鋪倒閉如多米諾骨牌效應，一覺醒來，小街上數家慈善店、地產經紀、當鋪如五月的蘑菇花遍地綻放，甚至常規意義上的二手貨慈善店都不夠爽，一家慈善店以全店貨品一英鎊獨傲市面，店內人頭湧湧。英國人今年初紀念維多利亞時代小說家狄更斯誕生二百週年，但沒想到狄更斯《塊肉餘生記》等名著的文學鄉愁，會見證今日重演維多利亞時代的貧富懸殊與殘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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