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2年1月10日星期二

身既死矣神以灵,子魂魄兮为鬼雄——黄苗子先生祭




正在给法兰克福汇报写一篇文章,为已故诗人奥斯卡•帕斯提欧“线人案”辨冤。陷他的人里有话语权极大的诺贝尔文学奖得主,一句话置人万劫不复,何况人死不能开口。我无籍籍名,只能剥茧捯丝,发掘湮灭的事实,还原历史。
屏幕一闪,邮箱显示一封新邮件,标以 “父亲”,发件人是Huang Dawei。预感不好,打开,果然是苗子先生走了:“父亲已于八日上午十一时二十七分离开了我们……遵循他生前的遗嘱,我们决定不搞任何活动,仅以三个儿子的名义发布一个简单消息。”
前 年春节回京,先生刚刚经过一场大劫,住在朝阳医院,尽管每周三次透析,仍招集子媳为我洗尘。见面时,先生避开轮椅和护理员,陪着我从电梯口一直走进苏浙 汇。一个身材矮小的巨人,定力之大,让我仰服。席间,先生问我:“你在德国,怎么会知道我心中想什么?”我不假思索答:“心有灵犀啊。”先生开心大笑。回 到病房,这也是先生的画室,画架上是创作中的《狩猎图》、《农作图》、《祭祀图》。先生问我:“《燧人氏》、《庖牺氏》后面还写谁?”我说:“《女娲 氏》。”先生当即许愿:“我给你写字,你写多少书,我都给你写字。”
去年春节回京,得空便去朝阳医院看望 先生。每去一次,先生都送我一本书,题款风趣:“容芬大姐二次晤”、“容芬大姐三次晤”……返回德国之前去医院握别,先生的手又轻又软,一撒开怕就要就化 成气缕。不得不分手时,我说:“明年见!”病榻上,先生会心笑了,连说“明年见!明年见!”那张绽开的娃娃面像是注释《老子》:专气致柔,能婴儿乎?
秋 天,故宫博物院在神武门举办黄苗子郁风艺术展,题名“艺缘”。大威夫妇来访时,带来一本沉甸甸的《艺缘》画册,故宫博物院编,紫禁城出版社出版。他们回去 后来信说,先生情况艰难,靠鼻饲,不过神志清醒。我买了提前回京的机票,下周起飞,先生却等不及,先走了。此时,先生该到郁风身边了吧?
翻 开精美的《艺缘》画册,前三幅就是我看到的创作中的《狩猎图》、《农作图》、《祭祀图》。第四幅题名《国殇》,先生送过我版画,四把大火,中间一个黑绿相 间的人,双膝外屈立地,两臂内弓托天,像在承受炼狱里熊熊烈焰。送画时,先生告诉我,中间那个撑地托天的是个“六”字。画的上方题:“身既死矣神以灵,子 魂魄兮为鬼雄。庚辰秋日写屈原《国殇》,苗子”。一枚“多味居”印,多少风雨感慨!22年前黄先生卧病书《光明》,郁风先生捧着两个大字到广场义卖。他们 的好友吴祖光先生在国外开会,发来电报嘱妻捐款,新凤霞先生摇着轮椅,抱着现金送到广场。
怀忧若苦,愁思沸郁。如今,饱受诬陷的屈原、帕斯提欧、黄苗子都解脱了。三人中,黄先生最长寿。大威信里说:“今年元旦,父亲还高兴地对我们说:‘我今天一百岁了!’”黄先生一生追求完美,今天画上完美的句号,人间天上,都圆满了。
2012年1月8日,莱因风雨中。
作者:王容芬,《纵览中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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