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镜月刊》編譯 蕭憲聰
你的一生有哪些“第一次”印象深刻呢?對新領導人而言,上任後的每一個“第一次”無不被媒體廣泛關注,拿習近平來說,當上總書記後的第一場公開講話親切又自然,多次提及“人民”而非僵化的馬克思教條,展現全新氣象;第一次到北京之外的視察,來到改革開放的橋頭堡─深圳,宣示重啟經濟改革的決心,如今冠以國家主席頭銜,習近平也馬不停蹄進行出國訪問行程,離開中國的第一站,習抵達俄羅斯,緊接著是非洲,如此安排想透露世人什麼信息?
重新確認與俄羅斯的良好互動
中國幅員遼闊,共與15國相鄰,從鄰國開始踏上外交之旅看起來是不錯的選擇,其中頑劣的朝鮮是頭痛問題,與印度和越南的領土爭議方興未艾,其他中亞國家又不太具影響力和象徵意義,因此習近平欲加強與昔日社會主義盟友俄羅斯間的連結就非意外之事,誠如《經濟學人》(The Economist)所言,現在習是國家主席,一舉一動代表這個國家,任何言行必定會被放大檢視。
那麼,訪問俄羅斯的意圖是什麼?《經濟學人》指出,很大部分是衝著美國而來。美國人近期最愛談“重返亞洲”,將軍事部署的重點移往亞洲來達到勢力再平衡的效果,然而在亞洲最大兩個國家(中國和俄羅斯)的眼中,美國來勢洶洶並帶有惡意,中俄團結起來合力對抗便再合理不過。
無論是中國或其他民主國家,領導人就任後的第一趟海外行程至關重要,他們通常選擇親近“朋友”而暫緩那些關係比較複雜的。中俄之間的感情曾經親密也曾經出現裂痕,但至少過去一、二十年還還算融洽,目標也大致相同,例如抵制美國的全球霸主地位以及防止西方干預他國內政,特別是敘利亞問題上。《經濟學人》引用卡內基國際和平基金會(Carnegie Endowment for International Peace)最新報告指出,基於中國與日本的島嶼爭端日漸升溫,習近平必須重新確認與俄羅斯的良好互動。
與俄羅斯保持穩定是中國當務之急,俄羅斯方面同是如此。蘇聯在勃列日涅夫當政時期積極推行擴張政策(後人又稱“勃列日涅夫主義”),多次與鄰國發生武裝衝突,甚至另一社會主義大國中國也不能倖免,使雙方戰爭一觸即發,關係之惡化可想而知,然而務實來看,兩國邊界綿延4000多公里,共享最直接的利益因素像土地、人民與資源等,因此中俄維持“戰略性友好”乃是現實所需。
武器與能源是潛藏危機
儘管如此,中俄仍有潛藏危機。俄國販賣先進武器裝備給印度和越南,恰好印越最與中國齟齬,另一方面中國雖然向來都是俄國武器的忠實消費者,但隨著中國取代英國成為世界第五大常規武器出口國,彼此競爭力度加深,更遑論中國常常“山寨”俄國設計。
另一個可能造成中俄嫌隙的要素是能源,中國經濟突飛猛進的代價便是對能源需求大增,而俄羅斯豐沛的石油和天然氣一直是中國垂涎之物,但《經濟學人》提到,事情永遠不會一帆風順,由於價格談不攏,從俄羅斯輸送天然氣到中國的管線已被擱置多年,此外縱使俄羅斯天然氣工業股份公司(Gazprom)表示2013年底前將與中國簽署一項天然氣協議,先前的談判卻是異常激烈。
值得注意的是,習近平與普京倒有不少相似之處,最明顯的表徵就是對“民族主義”的狂熱。2013年3月17日全國人大落幕時,習近平再度提及他最熱愛的“中國夢”,呼籲實現中華民族的“偉大復興”,在此之前他還向軍隊提出強軍夢,要求解放軍“強化打仗思想、做好打仗準備、提高打仗能力、堅持打仗標準”;至於普京長期大權獨攬,發表反美言論煽動民族主義,塑造個人崇拜,其政策嚴重阻礙俄羅斯民主發展,還有侵犯人權之嫌,能與惡名昭彰的中國契合可說是有跡可循。
習近平與普京都對“民族主義”很熱衷?
依西方人來看,中俄形象相較於美國“世界警察”的正義精神顯得邪惡、乖張,《紐約時報》針對習近平出訪俄國的報導寫道,習近平與普京宣揚和平穩定和共同利益同時,也有必要強調“反對他國干涉內政”──兩國領導人最鍾愛的話題之一,用以反擊國際上改善人權法治狀況的呼聲。
訪問莫斯科是習近平完成十年一次領導過渡後的首次出訪,儘管他的講話都沒有刻意提到美國,但暗示再清楚不過,《紐約時報》認為,習近平希望加強中俄兩國的夥伴關係來讓雙方於國際事務上取得更多話語權,從而對抗西方世界(美國與歐洲)的影響力。
除此之外,習近平也試圖闡述中俄之間的其他聯繫,像意識形態和文學作品等,他說:“中國老一輩革命家深受俄羅斯文化影響,我們這一代人也讀了很多俄羅斯文學的經典作品”。但《紐約時報》同樣指出中俄關係暗潮洶湧,彼此互有戒心,舉例來說,中國、俄國以及數個中亞國家組成的上海合作組織(The Shanghai Cooperation Organization)看似有模有樣,終究無法成為觀察家預期的“東方北約”(NATO of the East)。
一些俄羅斯人擔心,中國與日俱增的人口和經濟實力將為俄羅斯遠東地區帶來威脅。有鑑於氣候、距離莫斯科遙遠以及歷史性忽略,遠東地區長期處於窮困,俄國直到最近才開始在該地區投資。
中俄關係比想像中緊密
諸多條件加總起來不免讓人懷疑,中俄的良好關係還能維持多久?如在線雜誌《外交者》(The Diplomat)助理編輯扎凱里?凱克(Zachary Keck)的文章稱,西方世界長期存在如此觀點:中俄將無可避免發生衝突,儘管冷戰結束後美國取得全球性卓越地位迫使兩國聯手,但地理位置與中國日漸增長的國力注定他們必然是長期的戰略競爭者。
這種說法有一定的立足點,至少中俄確實存在某些客觀條件讓彼此永遠無法真心信任,不過卻忽略兩國之間潛在的合作領域,也不足以說明他們會在什麼時候兄弟鬩牆。
凱克認為,習近平率先出訪俄國顯示中俄之間的關係比起許多分析家預測的來得緊密,俄國對中國的重要度不言而喻,而他本人也十分重視此次訪問。據聞為了讓俄羅斯留下好印象,中國官媒早已在習近平踏出國門前好幾週陸續做了很多相關報導,習還認真複習俄語與重溫俄國詩歌,且瞭解俄羅斯想被當作一個大國的情況下,他將希望普京能時常陪伴著。
中國和俄羅斯在能源合作上有著重大的共同利益,凱克引用英國石油公司(British Petroleum)的估計指出,2030年中國的能源需求增長量將佔全球增長量一半以上,屆時北京每日可消耗460億立方英尺的天然氣,相當於2010年整個歐盟一天的消耗量;其次,中國目前的石油進口量已與美國不相上下,等到2030年中國與印度的原油需求增長將佔據全球市場94%,美國能源信息管理局(Energy Information Administration)的數據也提到,2035年中國消耗的石油將有75%仰賴進口。
“進口石油”這件事更深層意味著“海洋控制權”,但因為美國海軍仍控制著全球海洋航線,迫使中國決策者陷入困境,一方面中國對能源進口的依賴一天比一天加深,另一方面近十年來兩位數的軍費增長還不足以驅逐美國及其盟友的海上力量,現階段來說,這些對美國的防禦圈都是小菜一碟。
雙方經得起考驗
所以,俄羅斯龐大的石油和天然氣儲量注定讓她成為中國最大的陸上能源供給國,比起危機重重又充滿不確定的海運,陸運遭遇干擾的機會降低很多,而且從俄羅斯的角度來看,其國內經濟依然大幅依靠能源出口,意即很難支持如火如荼的能源革命,一旦美國與歐盟簽署自由貿易協定,俄羅斯勢必無法再拿能源勒索歐洲市場,“轉向東方”變成保持經濟活力的方針,中國和印度將是最佳的能源購買者。
中俄兩國於國際組織中也有重要的共同利益,其中“聯合國安理會”是拿來制衡美國的絕妙武器。廣泛來說,俄羅斯如中國一樣是擁有光榮歷史的國家,希望保留自身的大國地位,對於任何重組聯合國安理會的計畫自然持反對意見,儘管中國原則上對這個問題沒那麼敏感,但他們也反對通過實質授權給與印度和其他亞洲國家常任理事國的席位。
聯合國以外的多邊國際機構例如上海合作組織事實上對中俄並沒有那麼重要,但這些組織,尤其是金磚五國(巴西B、俄羅斯R、印度I、中國C以及南非S)能進一步強化中俄關係。根據凱克,為了與西方國家主導的世界銀行和國際貨幣基金組織分庭抗禮,金磚五國正計畫建立發展銀行和援助基金,將是推動中俄合作的額外動力。
軍事上,雖然俄羅斯密切注意中國軍事現代化的進程,不過中國當前的計劃是從海上走出去,建設“海洋強權”,與俄羅斯傳統提防的陸上威脅相反(二次世界大戰規模空前的蘇德戰爭便是一大警惕),意味著確保中俄邊界安全是唯一理性選擇。對中國政策制定者而言,專注於太平洋事務顯示中國北部與西部跟俄國交接的邊界衝突相對和緩,發生大危機的可能性不高。於此同時,有鑑於中國正在對俄羅斯遠東地區、北極和中亞地區進行滲透,兩國在軍事領域的合作將不像其他領域那麼紮實。
相對地,不管中國或俄國都已敏銳察覺美國及其盟友對他們造成的威脅,凱克解釋,有很大原因是由於華盛頓對俄國重燃冷戰時的緊張態勢,並在西太平洋地區實行重返亞洲策略圍堵中國,雖然目前為止還未有跡象表明中俄將組成對抗西方世界的聯盟,且高度的不信任的確存在彼此之間,但兩國關係應比分析家認為的更持久、更經得起考驗,世界各國也該對此有所準備。(《明鏡月刊》39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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