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參記者柯宇倩台北報導/2009年,張翎的《金山》寫出清末華工家族在加拿大與中國的悲歡離散;2012年,張翎的《睡吧,芙洛,睡吧》以華人女性芙洛為主角,再度帶出淘金時代下華人在金山的奮鬥故事。張翎在接受《外參》專訪時表示,她在新書裡做了新嘗試,此故事的時間跨度較短、出場人物較少,並且聚焦在單一人物身上,但也因此人物的性格雕鑿更深刻。張翎希望此書能讓讀者意識到,女人在開發蠻荒之地的過程裡,曾經有過和男人一樣的艱辛。
兩年前,張翎因為《金山》的出版來到台灣,為了2012年的台北國際書展,張翎帶著新作品《睡吧,芙洛,睡吧》二度造訪台灣,以書會友。《睡吧,芙洛,睡吧》描寫華人女子芙洛一生艱苦奮鬥的故事之外,也講述著加拿大巴克維爾鎮因為芙洛的到來而產生的改變。雖然只短短在台灣待了4天的時間,張翎仍深刻感受到台灣讀者對書的摯愛,以及文化人對文學理想的追求。
張翎的文字具有渲染力、簡單幾句話便能帶出電影般的畫面感。2010年,中國導演馮小剛將張翎的小說《餘震》改拍成電影《唐山大地震》,從此讓更多人認識到這位已經默默耕耘多年的作家。
張翎說,《金山》和《餘震》是差不多同一個時間被大家所認識,如果沒有馮小剛的《唐山大地震》,可能世界上人沒多少人知道她。“常常有人問,《唐山大地震》好像讓妳一夜成名,其實我寫《餘震》之前已經寫了4本長篇小說、3本中短篇小說集,都是處於一個相當默默無聞的狀態。”
張翎在1986年到達北美時,心裡很確定自己要成為作家,但如何維生,對張翎來說是個很大的問題。張翎學的是英國文學,她最喜愛的作家是弗吉尼亞‧吳爾夫(Virginia Woolf),這位英國知名女作家說過:“一個女人要成為作家,得要有一年500萬英鎊的收入,還有一間自己的房間”,這句話影響張翎深遠,她說,這句話也適用於男性,任何人想成為作家,都必須要有固定的收入和獨立的思考空間。
因此,張翎到北美的頭11年,心思都放在如何維生,她選擇了聽力康復師的工作,直到41歲,張翎才出版第一本小說,雖然寫小說的激情在10年多的消磨下已大不如前,但剛移民時“被連根拔起到另一種文化中”的憤怒、直接、膚淺情緒,多年來已沈澱轉化為一種理性的思考。“我寫作不喜歡帶有一種很明顯情緒在裡頭,我希望自己跟自己的人物、跟敘述的歷史空間有一個理性的審美空間。這10年剛好給了我這樣的機會。”
張翎表示,自己小說經常有的一個特點,就是時空跨度大,這點可能跟自己的人生閱歷有關,因為張翎人生的前半部在中國度過,後半部則在北美度過,兩塊土地她都割捨不下,因此寫作時,這樣的牽絆無意中影響了張翎。
張翎也認為自己也相當重視人類遷移的議題,她說,人類的遷移就如同水的循環,過往的長篇故事裡,可見到她描繪一個家族的幾代人在大洋兩岸行走,而行走的目的,就是尋找一個理想的精神家園,這種對尋找的渴望、對不熟悉生活的嚮往,在全世界各民族身上都能見到,因而造成世界中的移民潮。
因此,張翎的小說都是各種各樣變版的家族史詩,她說自己沒法寫其他題材。“我沒有能力面對‘當下’和‘自己’,這兩個題材是我從來沒有嘗試過的。”張翎解釋,“當下”的都市慾望、白領的寂寞、小女子的失戀,是她無法寫的,她的小說也總是寫離自己非常遙遠的事。“可能跟我的審美觀也有很大關係,我始終覺得當下和自己是看不清楚的,我對這些東西還沒形成一個理性的思考空間。”張翎比喻,就好比看一幅畫,越是走近,越發覺看到的只是斑駁的顏料,失去了對整體的感覺,因此她更願意從歷史中尋找自己的視點和獨特之處。
雖然沒有一個題材是沒被別人寫過的,但張翎相信自己能在同樣的題材中找到特殊的切入點。“作家的挑戰,就是如何在眾多的題材中找到獨特的視點,這樣的視點是別人沒法重複的。”
因此,張翎認為,如果一個歷史事件僅僅用新聞手法描述,就不是她的工作,許多人已經做過了,她的工作,就是將這樣的事件用獨特視角、以小說的形式表現出來。張翎舉例,寫《餘震》時,她將作品寄給人民文學雜誌社的編輯,該編輯善意提醒不要再寫這樣的題材,因為這個題材實在太多人寫過,很難超越別人的作品。張翎並不因此退縮,她認為每個人都有一個獨特的聲音,一定能找到一個切入點,讓作品擁有屬於自己的視角,最後《餘震》的故事從一位母親必須在兒子和女兒中間救一人的故事說起。
《金山》也是如此,張翎從小聽華工故事,但聽到的幾乎都是血淚、控訴、種族歧視的故事。“我覺得應該有更為複雜的人性在裡頭,如果我在中國寫《金山》,我只會看到正面的金山,海外的經歷使我能夠繞到金山的背後,看到金山的另外一面,當正面和背面結合起來,就能產生一個比較立體的金山。”張翎說,海外經驗在她的小說裡儘管是潛移默化,但一定也會產生深刻的痕跡。
張翎。(外參記者柯宇倩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