孔慶東
《明镜月刊》编辑部
被視為思想可以“通天”的、前《中國稅務》雜誌社社長張木生曾說,時下中國最大的危險是極左和極右的合流。而可悲或者可笑的現狀却是,精英層中,極左的民粹派和極右的自由派嚴重對立、甚至熱衷於彼此攻擊——這發生在時下亟需共識和改變的中國,總讓人有種時空交錯的幻滅感。北京大學教授孔慶東辱罵南方人物週刊記者及其後續事件就是新近發生的、典型的一個例證。
1974年的“批林批孔”過去近40年後,中國媒體再掀起了一場“批孔”浪潮,這次媒體聲討的對象不是兩千年前的孔夫子,而是自稱孔夫子第73代子孫的北大教授孔慶東。
BBC的評論稱,當初“批孔”是一場自上而下發動的政治鬥爭,如今媒體“批孔”的爭論則反映出中國精英內部、社會民情和輿論的鮮明對立。
事情起因是孔慶東在拒絕南方人物週刊記者曹林華採訪時先是爆粗口說“我不接受你們‘南方系’采訪,去他媽的!”,然後變本加厲在自己的微博上添油加醋的寫道:“一分鐘前,漢奸刊物<南方人物週刊>電話騷擾要采訪我,態度很和氣,語言很陰險。孔和尚斬釘截鐵答復了一個排比句:去你媽的!滾你媽的!操你媽的!”
“三媽論”一石激起千層浪,中國數十家媒體形成了批孔統一戰線,新華網還刊文要求北大辭去不配“為人師表”的“罵人教授”孔慶東;但同主流媒體形成鮮明對比的是,相當多網民表達了對孔慶東的支持,比如鳳凰網舉行的網絡調查中孔得到了過半數投票者的支持。
孔慶東事後更是說,他的“三罵”不過是個火力偵察,有意讓“漢奸媒體”對他“進行‘反革命圍剿’,讓他們自我暴露”。
孔慶東甚至公開點名批評新華社,還把矛頭指向廣東省委書記汪洋。孔慶東說,“新華社已經不歸黨中央管了,新華社現在歸《南方週末》管,新華社現在歸廣東省委管,新華社歸廣東省委書記汪洋同志管”,諷刺改革派和自由派勢力坐大的意味十足。
孔慶東以思想激進左傾出名,常在烏有之鄉網站發表文章,鼓吹階級鬥爭,常攻擊對手為“漢奸”,更是在多種場合公開指責南方報業集團為“漢奸報系”。
2007年章詒和出版《伶人往事》一書,孔慶東在演講中公開批駁章詒和,指“她那個階級是我們政權的敵人”,“共產黨對他們是極其寬大的,但他們仍夢想變天,說當年反右反錯了”,“改革開放後都平反昭雪了,但大右派還百倍瘋狂地向人民索取,比當年凶惡10倍”,“我們平民百姓的血淚誰去寫?礦井砸死 60多人,誰給每人寫一部《往事並不冒煙》?他們一人死了賠多少錢?生命都是有價錢的。上層人的生命價格和下層人的生命價格不一樣嗎?革命本來就要改變這東西”。
對孔慶東的言論,左派人士大多支持,自由派和右派文人大多持保留和批判態度。
在采訪孔慶東前,曹林華曾花了近一個星期采訪孔慶東的老師、同學、學生和朋友,通過與這些人的交流,他發現孔慶東有兩張面孔。在媒體面前,他喜歡胡說八道,嘩眾取寵;在私下裡,他是嚴謹的學者,堅持以理服人,不無理謾罵。“可能跟他的性格有關,孔慶東曾說自己最想做張三豐。他給人的感覺確實有點兒瘋瘋癲癲的”,他表演慾很強,“不按常理出牌。我從他的同學、學生那裡得到的信息是,從青年到中年,孔慶東的思想主張、性格脾氣都發生了明顯變化。”
最能說明孔慶東身上這種矛盾氣場的或許是:身為共產黨員的他對自己孔子後人的身份時時引以自豪的同時,反覆強調自己出身草根,活著是要為廣大勞動人民說話;實為中國最高學府北京大學知名教授的他常言“精英是卑鄙的”,更對打倒孔家店、批臭孔老二的毛澤東格外崇拜。
孔慶東在“六四”時雖然不如王丹、吾爾開希等人那樣的風光,但也算是北大學生隊伍裡的一個人物,他是八九學運組織“北京大學團結學生會籌備委員會”的成員之一,也是北京高校學生自治聯合會(高自聯)的第一屆常委,雖然積極投身學運,但據稱並不主張遊行和絕食。“六四”後,他也沒有遭到通緝和清洗,博士畢業後留在北大教書。
孔慶東常言西方亡我之心不死,時時為朝鮮唱讚歌,甚是推崇朝鮮的制度和金正日的主體思想,還以“撕咬”中國的“自由派”為樂,卻每年又在“六四”當天的課堂上穿一件舊軍綠色的襯衫,對學生說這就是他當年穿的,然後說一段魯迅的那篇紀念劉和珍君。
正如《李玫瑾挨罵與孔慶東受捧》中展示的那樣,孔慶東的很多言論經不起細究,情緒大於邏輯。
比如在藥家鑫案被媒體曝光後,孔慶東稱“(藥家鑫)長著一張殺人犯的臉”、“(藥家鑫)名字就是殺人犯”、“跑到天涯海角把你滿門抄斬才是嚴肅的法律”。這種邏輯混亂、純粹是情緒發泄的言論,在網絡上受到了許多人的追捧。
或許正如《中國最惹不起的人——郎咸平》所揭示的,打民粹牌是當今意見領袖“得民心”的王道。
儘管很多人將孔慶東劃歸到左派之中,但他卻喜歡說自己是“超越左右的”。仔細觀察他言論的內容,會發現大都是在抨擊中國社會不平等,現在政府很無能,毛主席時代一片光明;有錢人為富不仁,普通百姓民不聊生……他一直努力的把自己定位為人民群眾的代言人,總是強調自己站在人民群眾一邊。但把平民化和大眾化作為衡量一切合理性和合法性的基礎,恰是民粹主義的核心。
孔的語言中時有“無厘頭”式的判斷,比如中國漁船在日本被扣,與“南方漢奸媒體”不無關係等。很難找出支橕其判斷的依據,也很難理出他的邏輯線索。孔簡潔明晰的判斷卻是“征服群體頭腦最有效的方法之一,因為嚴謹的證明過程會相當漫長、枯燥、艱澀,群眾沒有耐心也沒有體力去追隨,”中國評論月刊的文章如此說。
因此,孔慶東所持的民粹主義觀點,加上他北大文科教授特有的超強語言表述能力,讓他在中文網絡上人氣十足,這些也常常助他在網上“戰勝”自由派精英。
中國評論月刊的文章説,當今的意見領袖,大體可分為“自由(民主)派”和“民粹(公正)派”。自由派也注重公正,但程度上不如民粹派。而老百姓雖然同時需要民主和公正,但更在乎公正。所以自由派可能還不如民粹派“得民心”。但民粹派多反對自由民主,所以他們得勢的後果是很可怕的。尤其是一些民粹派靠標榜公正來博取民意,靠“撕咬”自由派來規避政治風險,其實就是投機分子,這樣的人得勢不是社會之福。
如今面對民粹派得勢得分,自由派精英們應該更關注社會公正,更“接地氣”一些,才可能把民意爭取過來。
曹林華說,從某種意義上說,孔慶東這個個體的變化,折射出中國社會轉型期的一些規律和特點,這是他採訪孔的原因所在。
時下中國,人的思想和價值觀飄忽無定,黨的治黨治國理念混亂不清,顺历史大势的、逆时代潮流的,“左的”、“右的”各種社會思潮和事件風氣雲湧、交锋碰撞,主張民族主義和國家主義的和主張普世價值的格格不入——本應並行不悖的,卻在中國這個強調“特色”的大地上嚴重對立;本來涇渭分明的,卻常在一個人身上,一個黨身上,一個民族和國家身上神奇統一。
中國將被引領往何方,正取決於這混沌中各“碎片”在或妥協或對抗中的此長彼消。
而同時身處最高學府講堂和大眾媒體最前沿、一身兼具這種種矛盾情結和雙面面孔的
孔慶東的影響力,好的亦或壞的,都時時成爲熱門話題,大衆和媒體的焦點。
這也是我們把孔慶東列為十大有影響力人物之一的原因所在。
(《明镜月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