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國正在改變世界》,弗郎克·澤林著,明鏡出版社出版
中國需要礦產,蒙古需要廉價商品
在烏蘭巴托,我拜會了蒙古總統恩赫巴雅爾。2000年,在他擔任總理期間,我便在他的府邸採訪過他。那是位於市中心蘇赫巴托廣場的一座蘇式建築。2006年7月,為了慶祝蒙古建國800週年,政府大樓的外牆修飾一新。現在已是9月,慶典也早已過去,但當我從總統會客室的窗子向外望去,看到的依然是一個巨大的工地。
談話一開始,我們便開門見山,談到蒙古外交政策左右為難的窘境。恩赫巴雅爾總統的一個重要任務,便是在中俄兩個強大鄰居之間尋找維護國家利益的平衡點。與此同時,他還須考慮與世界霸主美國的關係。這個任務並不輕鬆。蒙古雖然擁有豐富的礦產資源,但是沒有自己的出海口。此外,由於蒙古夏季過短,大部分農產品因而不得不依靠進口。在黑暗漫長的冬季,首都烏蘭巴托的氣溫低至零下30度。蒙古沒有自己的工廠,每一件棉衣、每一個汽車排氣管、每一臺CD播放機都來自國外。因此,蒙古與中國經濟上便存在一種互補性:中國需要礦產資源,蒙古需要廉價商品。
儘管如此,蒙古政府依然不希望依賴任何一方。他們對北方的鄰居缺乏信任。“我們看到,俄羅斯目前正在經歷一個極為困難的階段”,在6年前第一次會面時,恩赫巴雅爾總統曾經這樣對我說,“我們瞭解他們的處境,但是我們仍然決定進行政治和經濟改革,將來也繼續實行這一政策。”接著他又補充道:“您不要忘了,早在民主德國時期,蒙古就與德國關係良好,曾有2萬5000名蒙古人在德國接受過培訓。這些人如今都在蒙古生活和工作,他們為國家向民主和市場經濟轉型做出了積極貢獻。……通過與德國的關係,我們對歐洲文化和價值觀有了長時間接觸,同中國和俄羅斯相比,東歐國家的改革離我們更近。”
“這麼說,您是不是準備加入歐盟了?”當時我笑著問他。“沒錯”,他回答道。從他的神態看,他似乎真的認為這個問題並非不可以考慮。
如今他已經感覺到了這種發展模式的弊端。在這個面積是德國4倍、人口衹有300萬的國家,精英們脫離了黨派界限,相互之間拉幫結派,明爭暗鬥。可以說,蒙古是世界人口密度最低、自然條件最惡劣的國家。在這裏,立足不穩、勢力尚未壯大的民主勢力與悄然蔓延、力量強大的發展獨裁之間,正在展開一場生死鬥爭。如果那些庸俗政客將選民願望置於國家利益之上,中國是否將會在一邊暗中偷笑呢?我面前的這位頭腦機智、目光憂鬱、聲音低沈的談話夥伴——恩赫巴雅爾總統,對此早有警覺。在我們上一次談話中,他就提出:“我們必須改善經濟環境,特別是稅收體制,對外國企業尤其要透明。必須製訂明確法規保護外國投資者的利益,從而保持對中國關係的平衡。我曾經和企業家討論過,如何把外國企業吸引到我們國家來。我認為,重要的是稅收優惠政策和建立免稅區。企業家們則認為,更重要的是稅收的透明性和可計算性。也就是說,要讓西方企業明白自己能夠得到什麼。當然,最重要的是穩定。”
遊戲進行中規則發生了改變
然而,良好的願望並不等於現實。在遊戲進行當中,遊戲規則發生了改變。“您認為當時的做法聰明嗎?”我問道。
“政府必須以更積極的態度面對出現的問題,在這一問題上,政府不能對私營經濟寄予過多希望”,恩赫巴雅爾閃爍其辭地答道。
但是政府的做法已經很積極了啊,我不依不饒地問,比如說,2006年5月政府決定對所有礦業收入徵收68%的暴利稅。
總統深吸了一口氣,說:“這項政策沒能使形勢得到真正改善,各方對此都有怨言。政府不應在一個業務年度當中改變對私營企業的政策。我曾向議會提出建議:如果你們一定要出臺這項政策的話,至少應當在年初,並且要事先通知企業界,讓他們提前做好準備。正因為我們沒有這樣做,所以才得罪了無數投資者,他們的反應是有道理的。”
“那麼徵收暴利稅本身呢?”
“當然,這項政策未必百分之百正確,但也未必百分之百錯誤。我當總理期間,銅價每噸是1350美元,金價每盎司250美元。那時候根本想不到,金價會超過700美元,銅價會超過8000美元。蒙古本應從銅金價上漲中得到更多收入。”
“那麼稅收額度還是可以討論的?”
“我們必須儘早和議員以及企業找到一個長久的解決辦法。”政府目前依然承受著巨大的壓力,恩赫巴雅爾說。“作為一個發展中國家,我們必須同時完成多項緊迫任務。資源受到掠奪的問題衹能通過擴大基礎建設來解決。加強公路和鐵路網建設,房屋建設以及能源供應。從國家利益出發,我們應當與這些外國企業所來自國家磋商,找到解決問題的一攬子辦法。”
我反駁說,這些西方的礦產企業大多是上市的私人股份公司,如果他們知道需要他們幫助蒙古修建基礎設施的話,一定沒有多少興趣,況且他們未必願意由政府代表他們進行談判。
“但是這些國家的政府向我們表示,希望能夠幫助他們的企業”,總統回答道。“日本首相小泉純一郎曾經來過,還有美國總統布什。衹有政府間談判才能全面解決問題。”
我對他的看法不完全贊同,於是換了個話題:世界上有一些國家,它們的政府牢牢掌握著權力,這些國家雖然富裕,但是老百姓卻很貧窮。我問他是否擔心蒙古會面臨這樣的危險。
“問題是,我們對於大型項目缺乏經驗,例如艾芬豪(Ivenhoe)礦”,恩赫巴雅爾說,“以前所有大型項目都是蘇聯幫助建設的,例如額爾登特(Erdenet)煤礦。現在我們剛剛嘗試邁出自己的步子,所以找到平衡很不容易。”(《明鏡月刊》第15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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