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鏡記者黃舒心/2000年開始,中國房地產不斷升溫,但法制與文明建設卻遠落後於房地產業的發展,最終讓“房地產惡夢”成為事實,整個中國陷入“被房地產”的困境中——這是王鍊利新著《中國房地產之厄》點出的主題,整部書,王鍊利都讓數字、圖表說話,這樣實憑實據的話語最具說服力,書甫出版便獲得廣大市場反響,但同時也產生了民間熱議、學術界集體漠視的奇特現象。
“被房地產”的中國
由於認為許多專家學者違背良心,或因能力不足、體制內學術環境出問題等因素信口開河,10多年來,王鍊利思考、研究房地產相關問題,最終誕生《中國房地產之厄》一書。此書剖析了在掌心中運作的土地出讓、土地被官員所控引發的房屋空置、“朱房改”的精神與實際情況、低工資高房價產生的“房奴”等等議題,房地產外,此書也涉及其他“被房地產”的許許多多領域,王鍊利認為,中國“被房地產”的惡果,正由全民在承受,全中國城鎮野蠻大拆遷、居民就業難、社會消費難以啟動等社會動盪的原因,都可從中國“被房地產”中找到答案。
王鍊利在接受《明鏡》採訪時介紹,《中國房地產之厄》的亮點在於用數字糾正了人們對於“政府收取高土地出讓金”的錯覺,實際上,進入財政國庫的土地出讓金低得驚人。房地產商付的土地費用其實分台面上和台面下兩部分,因為存在著台面下的權力交易費用,所以台面上的出讓金不會高,這在第一章第五節《土地出讓金的“官價”和"市價"》有清楚闡述。
《中國房地產之厄》還是第一個將10年來房地產發展數據與中國經濟大環境數據相比,使看了有關圖表的人對“中國被房地產”有直觀認識的書籍,並從學理上闡述房地產業不是支柱產業的理由、用數據反映了中國房地產問題的核心是政治不平等、從實證角度證明“人均居住面積”得來的不可信,和住房公積金如何蛻變為為少數人服務。
此外,王鍊利對《明鏡》表示,書中也提出了中國的房地產市場是“計劃市場”,並點出“計劃市場”與計劃經濟的共同點和不同點。“計劃市場”為王鍊利的獨創詞彙,指得是中央政府官員和地方政府官員分散掌握著對國家資源的控制權、支配權。
與計劃經濟排斥市場不同,“計劃市場”需要市場,控制權和支配權能在其中交易出權力的最大化,這樣的市場承繼了計劃經濟時期對社會最重要資源和對主要經濟活動部門的高度壟斷,其壟斷權在已經掌有權力的群體中分配,現在,土地屬於“計劃市場”的資源,房地產業已變成政府壟斷資源的行業。
王鍊利對《明鏡》指出,書中提出土地問題的關鍵,是房地產商的土地使用權證是含有處分權的,居民的土地使用權證不含處分權,因此,房地產商逼迫居民拆遷其實得到了中國法律的支持,這是法院不接拆遷官司的奧秘。
另一方面,王鍊利也根據經濟學的靈魂——馬歇爾的“需求定律”,說明大動遷是一場反市場化的運動,分析“房地產需求量大所以價格低”的邏輯學上的錯誤,並提出在市場化環境中彌補以往受損者的方法,她認為,此辦法能體現市場經濟精髓——給消費者選擇。
在逆境中不放棄學習機會
1952年於上海出生的王鍊利,人生歷經坎坷。在向《明鏡》回憶其成長過程時,王鍊利指出,自己還未滿16歲,就被分到上海一家中型船廠當車床工人,她一進廠就是廠部寫作班子成員,在各種批判會上領呼口號,曾經很出風頭,然而,她因為告訴了同班組一個很喜歡文學的女青年自己“9歲就看紅樓夢”、而現在想看西洋小說並向這個女青年借閱時,這名女青年認為王鍊利“思想很危險”,於是向組織彙報。
“組織”認為王鍊利已經到了“推一推拉一拉”的邊緣,警告她必須像“竹筒倒豆子”一樣將自己的問題全部交代出來。但王鍊利用《毛主席語錄》來對抗“組織的幫助”:“毛主席說,如果把同志當成的敵人來對待,就是使自己站在敵人的立場上去了。‘竹筒倒豆子’這樣的話是對階級敵人說的,你們把生在紅旗下的我當成敵人對待,你們自己站在什麼立場上?”
“組織”震怒於她“年級這麼小,嘴巴這麼老”,因此召開批判會,將王鍊利與當時剛開始的批判“四條漢子”運動掛起鉤來,王鍊利因此絕食三日、暈倒在機床邊。
此後“組織”又警告車間裡的年輕人:“她會‘放毒’的(指意識形態意義上的‘放毒’),你們不能與她接觸。”在一個同代人無人敢搭理她的環境裡,為了尋找活下去的理由和精神支撐,王鍊利選擇了自學的道路。以後王鍊利參加了1977年文革後首次高考,高分通過錄取分數線,卻被硬刷下來,一直等到大陸開辦了高等教育自學考試,她方成為上海船舶工業公司系統中第一個完全靠自學取得大專學歷的職工。
1988年,王鍊利在上級幫助與自己的爭取下,走上工程預算的技術崗位。1998年,王鍊利一萬八千字的《對住宅問題的幾點思考》由朱鎔基的兩位清華同學呈給時任總理的朱鎔基,該文點出上海住宅商品房積壓、老百姓卻買不起的情況,得到朱鎔基、溫家寶的批示。當時的上海市建委主任對王鍊利說:“妳反映的問題我以前從沒聽到過,我們希望你說的是真的,這樣,上海的房改政策要有所改變。”
2002年,王鍊利辦理退休,她認為:“學術研究能力從來與身份沒有關係,知識面的深度和廣度也與學歷沒有必然聯繫,尤其是在當今中國大陸。”
2011年10月,王鍊利的《中國房地產之厄》由香港天地圖書公司出版,甫出版就登上該公司的暢銷書榜第一名,不斷加印。王鍊利對《明鏡》表示,這本書原是應2010年春天科學出版社的一個年輕女編輯約稿而寫,初稿出來後,科學出版社的高級策劃編輯、原《顧准文集》的責任編輯楊建國不敢承接出版此書。
楊建國對王鍊利說,全書的“書眼”是“房地產問題的核心在於權利不平等”,但也正是列了這一節,出版社風險太大,可是如果沒有這一節,“書眼”就沒有了。時政與財經評論員時寒冰也幫王鍊利聯繫出版社,沒有一家敢出版。王鍊利不解地說,此書不該有風險,書中的觀點她10年來不知在網絡和媒體發表過多少回,有風險的話她早就“遇險”了,且她不過是根據國家統計局數據在分析中國的房地產,沒有捏造任何數據誹謗中國房地產的發展。
在出版無望的情況下,王鍊利將書的內容一章章發表到網上,直到香港共識網轉載了《大動遷,一場反市場化的運動》一章後,天地圖書公司副總編輯孫立川才找上王鍊利。當知道香港出版圖書的原則是文責自負時,她將原書稿字數擴增了2萬字;圖表也增添了三分之一。
工作中的王鍊利。(顧力攝,王鍊利提供明鏡)
1 条评论:
支持王鍊利,中国缺少这样的独立研究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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