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之嶽：美國高院支持健保判決驚魂

美國最高法院裁定全民健保法案不違憲，保守派首席大法官羅伯茲倒戈，在關鍵一票力挺提出醫保案的總統奧巴馬。美國的Fox新聞及CNN台都因誤讀冗長而複雜判詞，擺了大烏龍。


在 全國人民和朝野的焦慮期待下，美國最高法院六月二十八日裁定總統奧巴馬所提出的全民健保法案並不違憲。這項歷史性的裁決不僅賦予爭論不已的奧巴馬全民健保 法案合乎憲法的生命，更重要的是，它挽救了奧巴馬的政治命運和大選前途。包括左右兩派的政治評論家皆一致認為，如高院判決全民健保法案違憲，即等於宣判奧 巴馬的政治死亡，過去三年的努力被一筆勾銷，且在大選前宣告這位歷史上的首位黑人總統提早成為「跛鴨總統」，並註定其連任無望。

六月二十 八日美東時間上午十時二十分左右，奧巴馬本人和他的支持者獲悉高院以五票贊成、四票反對的比數支持健保法案後，不禁欣喜若狂。故持鎮定的奧巴馬隨後在白宮 發表談話，稱頌高院的裁決「乃是美國人民的一大勝利」。然而，最令所有關心此案的人大感意外的是，一向與保守派大法官站在同一陣線的首席大法官約翰．羅伯 茲(John G. Roberts Jr)，這次卻與四名自由派大法官採取同樣的立場，在關鍵的時刻力挺奧巴馬。五十七歲的羅伯茲於二零零五年獲小布殊總統提名出任首席大法官（俗稱最高法院 院長），當時擔任參議員的奧巴馬投票反對其任命。二零零九年一月二十日奧巴馬宣誓就任總統時，主持宣誓的羅伯茲卻在唸宣誓詞時出了差錯，而在當天晚上親臨 白宮再主持一次未公開的宣誓儀式。

左右兩派政論家在高院裁決前，大多數比較傾向於高院可能會宣布健保案最重要的一項條款：「每一個美國人 都必須購買健康保險，否則要被罰款」（即強制條款）為違憲，其他條款則保留。亦有不少人認為，如健保案獲高院裁決合乎憲法，則其關鍵人物極可能是一向忽左 忽右、但保守色彩比較濃厚的游離票安東尼．甘迺迪(Anthony Kennedy)。但七十五歲的甘迺迪（一九八八年獲列根總統提名）這次卻和四名保守派大法官團結一致，反對奧巴馬的全民健保案。

由於高 院對健保案的裁決不僅影響到數千萬美國人民的福祉和美國未來的政治景觀，而且是數十年來高院最重要的一次有關社會立法的裁決，因此各大媒體動用廣大人力資 源傾全力報道這件世紀大新聞。偏偏有兩家有線電視網卻出了大差錯、擺了大烏龍，遭全美訕笑，並在新聞史上留下污名，這兩家有線電視網是CNN和福斯新聞 (Fox News)。CNN和福斯新聞出錯的原因是兩名記者搶新聞衝得太快太猛，首席大法官羅伯茲尚未讀完其判詞，即衝出法庭向正在做現場轉播的總台發回錯誤的 「獨家新聞」！

因健保法極其複雜，只有法律專業人士（尤其是對健保法有研究的人）才能迅速地了解其全部涵義。當羅伯茲在十時開庭，讀到奧 巴馬的健保法所主張的「州際商業條款」，不足以作為國會有權制定「強制納保並對拒絕加入者科以罰金」時，CNN和福斯新聞記者即遽認為奧巴馬的健保法完蛋 了，而立即報告總台。福斯新聞的女記者莎儂．布理姆(Shannon Bream)於十時零八分播報高院以五比四擊倒了「強制納保」的條款，該台並在螢光幕上顯示強制條款已被擊倒的字幕。

但福斯新聞的女主播 之一美珍．凱莉(Megyn Kelly)表示，布理姆的報道也許不對，「我們正收到各種不同說法的資訊」。當她立即閱覽專事報道高院消息的最權威的史卡托斯的博客(部落格)時，發現 布理姆報錯了，轉述博客的報道說﹕「強制條款可以當成扣稅條款而存活下來。」

約在同時，CNN女記者凱特．波端從高院報道說，強制納保條款已被幹掉。CNN的老主播伍夫．布立澤(Wolf Blitzer)聽到波端的報道時，驚訝地嘆道：「哇(Wow)！」他說這項報道如屬實，就是奧巴馬總統和民主黨的一項大挫敗。

烏龍新聞糾錯遲緩

但 在媒體已開始正確報道高院的裁決後，反應極慢的CNN仍繼續在螢光幕上播放「高院擊倒強制條款」的字幕。CNN事後發表聲明表示道歉，但保守派的福斯新聞 發言人不但不道歉，甚至撒謊說：「事實傳進來時，我們就報道事實。」福斯新聞的大老板就是已入美籍的澳洲媒體大亨梅鐸(默多克)。

據《紐約時報》說，當CNN和福斯新聞誤報時，各大通訊社已正確發出新聞，彭博通訊社自誇說他們最先搶到正確新聞，比路透社快了十二秒，比美聯社快二十五秒！奧巴馬和幕僚本來在白宮看到CNN和福斯新聞時，不禁大失所望，沮喪之至，幸好幾分鐘內即化悲為喜！

美 國是全世界所有富國與強國中，唯一沒有全民健保的國家，這是美國的恥辱。而美國的醫療費用又是全球最昂貴的國度，且年年暴漲，已不是一般人民所能負擔。美 國如沒有前總統詹森(約翰遜）一九六五年推動的老人醫療補助法案(Medicare)和窮人醫療補助法案(Medicaid)，則無數人將沒有能力看病。 從四十年代小羅斯福(FDR)開始，歷經杜魯門、尼克遜和克林頓等總統，都曾試圖推動全民健保法，但屢遭國會反對。奧巴馬上台時，正值經濟嚴重不景氣，他 在國會通過他所提出的挽救美國汽車工業方案和振興經濟方案（主要是拯救華爾街和金融業）之後，即把大量時間和精力放在推動全民健保法。國會雖在二零一零年 通過全民健保法，但共和黨、茶黨和保守派皆傾全力反對，他們反對的理由是：一是聯邦政府不要管太多，更不能強迫人民加入健保；二是共和黨為袒護保險業、製 藥業和大醫院等大企業；三是保守派擔心要加稅。許多政界人士表示，受到共和黨和茶黨強烈反對的全民健保法如遭高院裁決違憲，則奧巴馬的政治生命即宣告終 結。有些支持奧巴馬的民主黨人亦表示，在經濟仍未好轉之際，奧巴馬花那麼多時間推動健保案，似乎太不明智，亦是失策。

首席大法官羅伯茲和 奧巴馬一樣，皆畢業於哈佛法學院（羅伯茲大學亦讀哈佛，奧氏則卒業於哥倫比亞大學），羅氏做過《哈佛法學評論》總編輯，奧氏則當過社長。羅氏出掌高院後， 每次裁決案件皆與另四名保守派法官（皆為共和黨總統所提名）同聲同調。這次裁決健保案沒有違憲，是他第一次脫離保守派大法官陣營而投向自由派。因此，當消 息傳出後，保守派媒體、廣播名嘴和部分共和黨國會議員痛罵羅伯茲為「叛徒」、「懦夫」。包括將獲共和黨提名為總統候選人的羅姆尼在內的共和黨參、眾議員都 憤怒地強調，他們將盡一切力量在國會裏廢除奧巴馬的健保法。最諷刺的是，共和黨和茶黨等右翼人士最痛恨的奧巴馬健保法中的「強制條款」，即依據羅姆尼當年 擔任麻州州長所推動的強制條款，但今天的羅姆尼卻反對當年的羅姆尼。目前麻州百分之九十八的州民有健保，居全國之冠，兒童健保率則為百分之百。

羅 伯茲在這次歷史性的裁決中，毅然支持奧巴馬，引起美國法界、政界和媒體的各種不同解讀。比較令人信服的是，羅氏深知健保案是一項影響深遠、直接衝擊到國計 民生和社會各方面的案件，他不能拘泥於意識形態或狹隘的法律觀點來解釋法條。他必須深切考慮到政治領域上的衝擊，他必須站在平衡點上作出有利於執政者的裁 決，而延續小羅斯福的「新政」和詹森的「大社會」政策的政治香火。

因此，羅氏才會在認為健保「強制條款」雖不適於「州際商業條款」後，又 表示國會可用稅收條款來執行「強制納保」條款。奧巴馬全民健保案中最重要的一項條款終於合乎憲法，奧巴馬贏了。但也有不少法學家表示，奧巴馬只是「打贏了 一場戰役，卻可能輸掉一場戰爭」。理由是，高院大法官對健保案的一些條款，埋下許多爭議性的伏筆與暗樁，將來必會在大選、國會、地方政治和媒體上繼續點燃 戰火。

在美國法律史上，每一個首席大法官都曾在歷史上留下烙印。以近代為例，五、六十年代的首席大法官華倫在任時，以裁決黑白合校和犯罪 者亦享有法律權力而留名；其後的首席大法官柏格以裁決墮胎合法化著稱；首席大法官蘭奎斯特任內最轟動的則是審理二零零零大選佛羅里達選舉訟案，判決小布殊 得票比民主黨總統候選人戈爾多，而靠五個保守派大法官之力把小布殊送進白宮。

保守派變成自由派

羅伯茲在歷 史關鍵時刻適時對奧巴馬伸出「援手」，不少人正在揣測他是不是會像當年共和黨五星上將總統艾森豪所提名的首席大法官華倫（做過加州州長，一九七四年七月九 日辭世）一樣，從一個保守派變成自由派？華倫不僅成為一個自由派首席大法官，而且是個激進的自由派，對一些人權訟案採取同情與支持少數民族的立場。由於華 倫的激進自由派法律觀點，而使艾森豪公開表示他在總統任內最後悔的一件事，就是提名華倫出任首席大法官。當年眾院共和黨領袖福特（日後當了未經過民選的總 統）曾多次表示要彈劾華倫。無疑地，羅伯茲支持奧巴馬全民健保法案，必將成為他的最重要成就之一，亦將被史家當作是他首席大法官任內最耀眼的里程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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