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前的世界雖然不好,但卻相當安全。根據歷史學家的研究,美國第二任總統約翰亞當斯喜歡自己一個人去波多馬克河游泳,有次有個女記者要訪問他,就到他游泳的地方,坐在他脫下的衣服上面不肯起來,使得他不接受訪問都不行;另外,則是第三任總統傑佛遜,喜歡自己一個人沿覑賓夕法尼亞大道逛街,碰到人就寒暄聊天,非常輕鬆自在而安全。
但那個安全的時代早已消失了。現在的美國總統只要有活動,一定幾百個維安人員出動清場,總統出國訪問,也一定戰機軍艦保護。如果沒有層層保護,他的性命就可能不保。
因為現在的時代變了。現在已進入了一個恐怖主義氾濫的新時代。不止領導人,政府的高層個人,他們的會議地點、辦公室可能成為攻擊的對象,到了最後甚至不特定的國民也成了被攻擊的目標。恐怖主義已成了當代最嚴重的威脅之一。
今天所謂的「恐怖主義」,其實是起源於歐美的一種政治極端主義,早在1970年代末恐怖主義興起之初,英國第一代反恐學者威爾京森(Paul Wilkinson)就寫了《恐怖主義和自由國家》一書。他在書中指出,1960年代至1970年代初,歐美的極端主義組織大盛﹕
——像美國的「氣象人黨」、德國的「巴德曼霍夫幫」、法國的「直接行動組織」、日本的「赤軍旅」、英國的「北愛解放組織」等,他們認為現在的政府壓迫日益體制化,這意謂了政府的壓迫乃是在多數國民的默許之下而為之,這表示壓迫的體制,其他國民並不是無辜的,而是共犯。由於他們有了這種極端的意識形態,因此他們遂有了極端的策略,他們到處亂放炸彈,以不特定的國民為攻擊的目標。他們認為只要國民不做共犯,壓迫人的體制即無法存在。
——第一波恐怖主義發揮了很大的破壞作用。除了炸彈案、劫機案外,還有1984年北愛組織炸彈攻擊英國保守黨大會會場,以及當年印度的錫克族士兵暗殺印度總理甘地夫人等嚴重的案件等。
第二波恐怖主義 主角不涉激進組織
——第一波恐怖主義的攻擊,以1995年4月份的美國俄克拉荷馬聯邦大樓被炸,死亡168人,以及美國的「九一一」最為嚴重。俄克拉荷馬案,乃是美國的右派民兵麥克維所犯,他是極右反政府人物,用汽車肥料炸彈炸聯邦大樓,整棟大樓幾乎被炸平,死亡168人,傷800多人。而「九一一」雙子星大樓案,則是賓拉登手下的伊斯蘭激烈分子所為。伊斯蘭激烈分子已痛恨美國對中東北非伊斯蘭國家的侵略,他們仿效歐美恐怖主義的策略,已成了當代恐怖主義最大的來源。這也是美國反恐,集中在伊斯蘭激烈組織的原因。
——但第一波恐怖主義後,從2010年起,已進入了第二波恐怖主義階段。前兩年,英國《經濟學人》雜誌曾報道過,近年來英國的軍情局和美國的CIA及FBI已注意到,近年來英美逮捕了好幾件未成功的炸彈案,這些主角都沒有參加任何國際組織,他們透過網際網路,學到製造炸彈的方法,例如用肥料製造炸彈、用電腦的墨水盒製炸藥等。這些炸彈客,由於沒有加入任何激進組織,因此他們的犯案幾乎完全無舻可尋,這是第二波恐怖主義,反恐專家稱之為「恐怖主義的個人化」。
就以這次波士頓馬拉松爆炸案為例,兄弟炸彈客都是普通的正常人,他們似乎都沒有參加國際組織,這也是波士頓爆炸案事先沒有舻象的原因。波士頓爆炸案和幾乎同時發生的毒信案,都顯示這是「恐怖主義個人化」時代的案例。當恐怖主義開始個人化,它就更難防範,那才是真正的恐怖!
而就差不多同時,台灣也發生了一起高速鐵路的行李炸彈案。這起炸彈案,因為炸彈客的技術太差,炸彈並未爆炸,如果炸彈爆炸,它造成的死傷肯定會在幾百人以上。
台灣的高鐵炸彈案發生於4月12日,高鐵列車上最先發現兩個行李汽油及肥料炸彈,而後又在一個新北市國民黨立委辦事處又發現另一個行李炸彈。這起炸彈案和波士頓案相同,警方都毫無頭緒,只有靠無所不在的監視錄影扮演了破案的關鍵角色。台灣的高鐵炸彈案,透過監視錄影,找到了炸彈客,發現炸彈客已於放置炸彈後,即轉往桃園機場,搭機飛往澳門,再轉往大陸的珠海地區,於是在大陸公安的合作下,4月14日在廣東中山市匯昌酒店將炸彈客逮捕,並立即押返台灣,這兩名炸彈客是胡宗賢和朱亞東。主謀的是胡宗賢,他是個律師。他的犯案動機、製造炸彈的方法,都還是本案待解之謎。
台灣的高鐵炸彈案至今仍真象未明,但人們已可斷言,它是一起「恐怖主義的個人化」之案例。犯案者透過網路或電影,學習到製造炸彈及犯案的方式,他自己一兩個人就付諸實施。現在這個時代,如果一個人有心,實在很容易買到對別人會造成重大傷害的爆裂物。台灣這起行李炸彈案,可能會有很大的示範作用。將來如果有人要去仿效,那才會是真正恐怖的案件!
現在這個時代,社會愈來愈複雜,也意謂覑社會愈來愈容易受到傷害。如果一個國家對別國過分欺侮,被欺的國家就很容易進行恐怖報復;一個國家如果對人民的不公平太多,則人民也很容易展開報復。「恐怖主義的個人化」,無論國際政治或各國的國內政治都必須盡量不要使人有受害感,這是未來政治最大的難題!
南方朔
《亞洲週刊》主筆
香港 明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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