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國研究院第二次研討會發言紀要(2)
《調查》記者 高伐林 錄音整理
習近平接掌中共大權半年多,他極力鼓吹的“中國夢”漸漸露出端倪。正當他與美國總統奧巴馬在加州舉行“莊園會”的第二天,2013年6月9日,中國研究院 在美國新澤西普林斯頓舉行第二次研討會。來自中國、美國的十餘位學者,再次將習近平及其政策走向,當成“會診”的對象。
鄭國巍(續):左派有些代表人物不相信共產黨會崩盤。李昌平就說過,左派還是有些信心的,也覺得自己有些辦法,不完全是憑空的。最近我才知道,“包產到戶”搞了幾十年,全國還剩有幾千個大隊、村沒有散夥,據說有相當一部分活得不錯,有的還像華西村那樣兼併周圍的村。這些事,左派右派的媒體,都很少關注。這個體制,究竟還有什麼內生的自我維持的潛力?
有些人認為中國危在旦夕,我不能完全排除這種可能,但今天在這裡我是要潑一點冷水。不要出現認知上的偏差,情不自禁地把希望和事實混為一談。
我也去過一些治理得比較好的地方,很多人在位置上吃得很肥,撈得很多,要這些人去改,不大現實。他們考慮得比較多的是怎麼跑,怎麼將財產轉移。在省一級幹部中,這些人很多。習有沒有辦法突破這些人?這是一大考驗。習近平最大的敵人,根本不是普世價值派,而是這些腰纏萬貫的掌權者。我現在看不出來,習近平拿他們有什麼辦法。這是共產黨真正的心腹大患。
也有人認為,“洗洗澡”之類多少能管點用。總的來看,未來兩三年是很關鍵的。(陈小平:如果有了突發事件,事故啊,救災啊,等等,倒給習近平提供了機會——平時拿不下來的那些官員,可以趁此機會拿下來。)
這就回到那個問題,習近平有沒有這個本事?他想改變主流話語被西方壟斷、主導的局面,究竟是勝負手,還是昏招?人們也褒貶不一。我也不敢下結論。習近平不怎麼樣,可他的對手更不怎麼樣。
這一段局勢不是很明朗,如果拉到更長一段時間來看,5年以上,可以看出,這個危機不可能拖那麼長。對現在普遍不滿的中年人,現在的危機給不了他們希望。如果5年之內,能夠把中國的路子劃得比較清晰一些的話,整個變革的速度會大為加快——當然那個時候風險也會變得很大。各種可能性都有。
現在包括我們自己在內,都要清理很多東西,不是光左呀右呀這麼簡單。要考慮得更深層更具體。今後兩三年,關於未來設計,可能成為非常關鍵的問題;當然上層的權力之爭,也很關鍵。這兩者有很重要的關係。有能力、有抱負的政治家,只有在看到有一定可行性、有一定勝算機會的時候,才會出來。而現在,這樣的路子,還沒有人拿出來。整黨的方案,都是官樣文章。“假設反腐是習的突破口”——這個“假設”是不對的。這麼多的“腐”,去動不是自殺嘛。當然問題是大家都能看得見的,大家都不滿。我覺得,他從直覺上看,不會把反腐作為中心。
王軍濤:如果光搞頂層設計,不反腐,就會到處都是王立軍,不止往美國領館跑,還到處地震爆炸。不反腐,搞什麼頂層設計,到底下全都變形了。就算捋個思路出來,誰去做?這麼大的國家,機器爛成這樣了。
鄭國巍:同意你的說法,沒法想象:這麼大系統爛成這樣怎麼不垮;但是也沒法想象,這麼大的國家如果垮了怎麼辦?現在這樣的生活方式,一個城市幾天的垃圾運不出去,就是災難。現在就卡在這裡!這是兩個平行的邏輯。
何頻:蘇聯垮台時,莫斯科的垃圾怎麼處理的?
鄭國巍:這你可別說,中國社會與倒台時的蘇聯,應該做些對比研究。蘇聯垮台的時候,社會和心理與中國很不一樣:他們開放得不夠,人很單純,沒有像中國這樣分成兩層公民。我們城市裡這一類工作,都是靠外鄉人來做,(王軍濤:美國也一樣啊,你看紐約的這些工作,都是……)農民工是可以走人的,聽說廣州的垃圾工人春節罷工,市裡面只好組織幹部來清垃圾。這是個要害問題,習近平從哪裡找到一批人,給他幹活?
習近平從哪裡找到一批人,給他幹活?
推動中國變革的力量在哪裡?
馮勝平:問題是習近平要幹什麼活?如果他仍舊遵循運動治國的思路,以既得利益集團為目標,對他們搞清算,煽動一幫人“打土豪”,那他無疑會失敗。因為既得利益集團早已成為中共的重要權力基礎。如果習近平換一個思路,以憲政為目標,就有可能給中國找到一條出路,同時也給共產黨找到一條退路。
如果不搞反腐、整黨、照鏡子、陽光法案這些折騰的事,而是走憲政的路,既得利益集團就會變成一種“正能量”。在今天的中國,這個集團擁有一切,唯獨不擁有未來。他們做裸官,做噩夢:共產黨在,他們不安全,隨時會被“雙規”、查辦;共產黨不在,他們更不安全,無疑會被暴民清算。前有暴君,後有暴民,無時不生活在恐懼之中,他們比任何人都更期待憲政。習近平高調整黨肅貪,搞得官不聊生。胡平寫文章,提出現在就要開始記賬,準備日後清算。所以對既得利益集團來說,憲政是唯一的出路。如果搞憲政,他們會比誰都積極。還是我以前舉過的四百年前英國的例子,貴族既有公權,又有特權,唯獨沒有安全:皇帝能剝奪他們的財產,暴民能剝奪他們的生命。通過光榮革命,英國貴族放棄一部分公權,保留一部分特權,換取了財產與人身的安全。同樣,今天中國的既得利益集團也在這個坎兒上,極度缺乏安全感,自我利益決定了他們是憲政改革的最大動力。
總而言之,不能搞“延安整風”之類的運動,對既得利益集團實行清算——別說魚死網破造成多大破壞,就是搞贏了又怎麼樣?毛澤東不就搞贏了嗎?結果是更大的災難!
憲政就是兩個基礎:“82憲法”和“07物權法”,前者保護人權,後者保護產權。貫徹執行這兩個法,就有可能走向未來,實現中華民族的偉大復興。
鄭國巍:你是從概念到概念。現實的問題就是沒有這個力量。
馮:我說的就是力量問題。力量在哪裡?就在手邊。既得利益集團是很大的力量。搞憲政、搞政改,他們是動力;搞革命、搞清算,他們是阻力。好友朱嘉明在《中國改革的歧路》中說既得利益集團是改革最大的阻力,希望想辦法把這個集團給滅了。怎麼滅?早就到了滅不了的地步了!
王軍濤:既得利益集團,是個虛假概念。企業家,有房地產的,搞IT的,他們就很不一樣。
馮勝平:但是他們都希望憲政。
鄭國巍:現在還會有誰希望革命嗎?
王軍濤:革命不是誰希望就能爆發的,都是話趕話,矛盾在互動中越來越激化。
鄭國巍:徹底的官僚化之後,派去一個人,什麼都不敢動……
馮勝平:中南海說什麼,做什麼,我們管不了。但我們說什麼他們也管不了,這就是海外獨立知識分子的優勢。我們替代不了他們,他們也代替不了我們。像王滬寧,那麽聰明的人,肯定對中國的未來有很多想法,懂得很多道理,但是就算清楚我們今天講的這些道理,他也不能講!華爾街有華爾街的法則,中南海有中南海的規矩。作為化外之民,我們能夠看到他們看不到的角度,講他們不能講的話。我們不需要保持“政治正確”,也沒有飯碗可丟。
鄭國巍:選官用官,是最基本的問題。搞革命還是搞改革,都得有一批隊伍。辛亥革命為什麼比較順,就是因為各省諮議局,湧現出來了一批人。現在中國就沒有這麼樣的一批角色。現在的局面是,你中央說什麼,這些地方官也跟著你說什麼,但就是不真幹。中央拿他們沒轍。(《調查》第11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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