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國研究院第二次研討會發言紀要（9）
《調查》記者 高伐林 錄音整理
習近平接掌中共大權半年多，他極力鼓吹的“中國夢”漸漸露出端倪。正當他與美國總統奧巴馬在加州舉行“莊園會”的第二天，2013年6月9日，中國研究院在美國新澤西普林斯頓舉行第二次研討會。來自中國、美國的十餘位學者，再次將習近平及其政策走向，當成“會診”的對象。
陳小平：馮勝平，現在你講吧。
馮勝平：中宣部長劉奇葆最近說：推動“官員公佈財產是境外反對勢力的陰謀”；鼓吹“憲政”是“敵對勢力要顛覆現政權”。他是認真的——他們就是這樣想的。在憲政問題上，當局是絕對的不自信。
但是所謂“七不講”是子虛烏有。中央發了9號文件，於是有人從中引申出來了“七不講”。有“9號文件”的傳達，沒有“七不講”的傳達。所謂“七不講”是兩個人講的，一個叫張雪忠，一個叫王江松。你說是造謠可以，你說是演繹也可以，但肯定沒有這個東西。在座的智商都不低，就用最簡單的推理吧，中國幾十萬高校教師，如果真要是傳達了這個“七不講”，為什麼只有這兩位教師說聽到傳達了？其他的人是聽到了不敢說還是當局控制傳達範圍沒有聽到？如果是前者，他們的家屬也不敢說嗎？如果是後者，那些沒有聽到傳達的又怎樣貫徹執行中央指示？
張雪忠是上海華東政法學院的，不久前因“自由化”被取消了教師資格；王江松是中國勞動關係學院教授。其他人都是“聽說”。——很多社會上流傳的東西，都是引申演繹。就像1939年毛澤東與江青結婚時，張聞天和項英等高官反對是真的，但後來社會上流傳政治局對毛江結合有“約法三章”“不許江青參政”，卻是假的。今天研究黨史的都知道這個故事。好的謠言必須是事出有因，查無實據。
鄭國巍：細節真假且不說，但是人們相信這個“七不講”的基本判斷：習近平不允許主流媒體中充斥西方話語體系中的說法。
馮勝平：我想說的是，虛假信息也許代表民意，但我們不應該在虛假信息的基礎上分析問題。現在許多人寫文章都把“七不講”當成事實，沒有人追問、核實究竟有沒有。不久前我同國內來的幾位大學教授吃飯，問他們是否聽過“七不講”，他們說沒有。我電話問過許多國內教育界的朋友，他們都相信有“七不講”，但沒有一個聽到傳達的，倒是有人看過“9號文件”。
馮勝平
再舉個例：“布什宣稱要把權力關進籠子”這個消息，我相信了11年，許多人引用這句話，最後連習近平都信了，也引用這句話。但是後來編造者自己站出來說，這是他編的故事，替布什草擬的2002年7月4日“美國國慶節的講話稿”。
即使就是那個“我爸是李剛”，真實情況也與網絡流傳大相徑庭，劉源在張木生新書發佈會上說到這件事：那小子撞了人，嚇跑了，心裡發虛，後來投案，到公安局小聲說了一句：我爸叫李剛，也在政府工作。我相信劉源故事的真實性，但它不會流傳。人們寧願相信謠言——因爲現在流傳的故事，符合人們的心態：仇官，仇富，不信任政府。
再，“習總微服打的”故事中，繪聲繪色地說習近平說“一蠢、再蠢”，許多網站上流傳，國內高瑜也信以為真，其實“一蠢、再蠢”這一段，是紐約的何岸泉編的一個“逗你玩”的故事！作為一個“醫生”，他不僅認為中共無藥可救，而且痛恨這個“病人”，他相信對中共這個“病人”最好的處理方法就是把他滅了，“早死早投生”。於是，此公撰寫“習總日記”，傳播各種流言，實施他的“滅國方案”。
我希望看到一個言論自由不封網的中國，因為我的文章也一夜之間在國內網站上消失。但問題在於，你不封網，他就造謠。在一個沒有信仰的時代，謠言比真話更有力量：它不僅可以殺人，也可以滅國。這就是當局面臨的窘境。對此。我無解，我相信當局也無解。
從“不折騰”可能一步跳到“瞎折騰”
最近分析習近平的文章中，冼岩談得最到位：習近平是真的自信——與胡溫不一樣，與鄧也不一樣。他有決心，有信心，真想幹事。
如果說胡溫十年的失誤是抱著定時炸彈擊鼓傳花——“不折騰”，未來十年的危險是“瞎折騰”。太子黨有各種毛病，唯獨沒有“裝孫子”的毛病。生來就是大爺——從心態到做派，過去苦哈哈的時候都當大爺，現在大權在握，更是大爺。他們不想混，真想幹事。問題是習近平想幹什麼事？我們在這裡講的話，他聽不到；即使聽到了，也聽不進，以為是挖坑設套。他能聽進的，是劉亞洲、劉源、金一南等“紅二代”說的話——“黨性就是神性”，共產主義是“宇宙真理”。其實，我們自己也是一樣。剛才我舉了那麽多例子，不問是否謠言就信了，因為我們願意信。人都願意聽信與自己的想法一致的東西（confirmation bias)！47年前人們傳說宋彬彬打死了師大女附中校長卞仲耘，到今天許多人仍舊相信。那個故事太完美了：宋彬彬給毛澤東戴上了紅衛兵袖章-——毛澤東說“要武嘛”——她又是師大女附中的紅衛兵的頭……這一切串起來，比“可信”還“可信”，想不信都不行。至於真實的情況，當年沒有人理會，今天當事人講出來仍舊沒有人相信。跟我們一樣，習近平也願意聽信與自己的想法一致的東西——我們喜歡抱在一起取暖，他們又何嘗不是？
國內自由派人士爭人權，基層民眾爭產權，軍人——用金一南的話說——爭的是“戰爭權”。“戰爭權”的實質是軍人的政治地位和軍費。中國今天軍費是六千億，佔中國財政收入的5％，一但戰爭權到手，軍費輕而易舉可漲到50％，甚至更多。為爭取“戰爭權”，中國軍人必須放棄鄧小平韜光養晦的國策，努力折騰。為鞏固權力，習近平需要軍隊的支持，而軍隊的效忠又最易導致虛幻的自信。對習近平而言，最可怕的，是攝政王載灃的自信：“不怕，有兵在。”（《調查》第11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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