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2年3月27日星期二

乌坎青年薛建婉:现在还不是高兴的时候

作者 瑞迪

乌坎村土地维权活动吸引了国内外舆论的普遍关注。一度几乎一触即发的流血冲突如今已经随着新的村委会在民主选举中诞生而暂告一段落。但 是,国内外舆论为这次艰难得来的民主选举得以成功举行的欢呼,在一定程度上淹没了这场危机中并未愈合的伤口。乌坎维权活动领头人物之一薛锦波去年12月在 被关押期间突然死亡。他的遗体终于得以安葬,但是,官方对他的死因并没有给出任何说法,他的女儿薛健婉为继续父亲的努力而试图参加选举的尝试中途夭折。

薛健婉接受我们的电话采访时表示,有关方面试图阻止她参选的努力事实上坚定了她参选的决心。

乌坎:现在还不是高兴的时候

法广:您当时为什么坚持要参加选举呢?

薛健婉:“因为他们让我感觉我参选对村里有帮助。一开始,是政府人员找我谈。他们把我找到(我工作的)学校去 谈,问我是否知道,作为教师,如果我参选,就必须辞职。我告诉他们我知道。他们就劝我要郑重考虑,劝我要顾全自己,要顾全这份工作,因为这份工作来之不 易,等等。他们三番四次来劝我,反而让我觉得如果参选也许对他们有影响,那对他们有影响,是不是对我们村会有利?所以,我就想去参选。”

但是,薛健婉参选也受到了家庭的压力。刚刚失去儿子的祖母不想再看到孙女遭遇不测。薛健婉最终在第一轮海选之后,退出选举。她避免了被迫辞职的结局,感觉非常失望,因为参选原本是百般犹豫、思考再三做出的决定:

薛健婉:“挺失望的。因为,在参选之前,考虑很多:要瞒着家人,要想选举之后……压力挺大的,经过很多挣扎,想了很多很多。结果,终于自己决定了,但中途给人泼了一盆冷水,全部都浇熄了,感觉好像以前那些努力都没用了。”

法广:乌坎选举虽然结束了,但是,具体要解决问题道路还很长。您还会继续关注乌坎的土地维权活动么?

薛健婉:肯定。应该说,只要是乌坎人,每一个人都会继续关注这些努力,因为现在还不是高兴的时候。我们最终的目的是要讨回土地。(只要)土地还没有回到农民手中,那应该说我们还不算得到胜利。

我们曾说不要钱,但是,他们没有答应

法广:您父亲安葬的时候,家人也受到了一笔款项。最初说是90万元人民币,但后来有消息说实际上是380万,这个数字出入从何而来呢?这笔钱是土地赔偿费么?

薛健婉:不是。那只是为我们家事发的。那90万是协议书里对我父亲后事的安排,对我父亲性命的补偿;还有我弟妹 的教育费,我家的生活补助。另外还有60万,好像是东海镇,或者村委会……不太清楚情况,我记得90万是我父亲性命的赔偿金,60万好像是政府帮助,好像 是东海镇通过我们村委会给的。反正我们前前后后,陆陆续续,一共受到380万。

法广:这380万是一笔到位的吗,还是陆续到的?

薛建婉:是陆陆续续到的。有10万,20万,有的是5万,只有其中的90万,和60万是整体到的。

法广:这些钱是以什么名义给你们,现在也不清楚么?

薛建婉:我只知道90万和60万是政府方面给的。其他的钱,说是社会捐助。

法广:我想您一定知道,网络上对你们收取这笔补偿金有些争议,您怎么看这些争议?

薛建婉:从网上看,还是有人比较体谅,比较支持的,认为我们家不应该承受太多,让我父亲早日入土为安是对的。我 们家人的本意也是如此。因为,如果我们一味继续这样僵持着,那是不是让我父亲继续在那边被关着,并冰冻着?作为亲人,我们不希望看到这样的局面,看到这样 的结果,尤其是我奶奶受不了。对于我们来说,我父亲一天没安葬,就等于他一天没出来,他的灵魂可能也是一直在里面,出不来。所以,我们不希望让他再受那样 的苦。我们希望以后的事情,让我们这些活着的人去做,去说,不希望让父亲辛苦一辈子,在最后还不得安宁。

我们曾经也提过说,我们不要钱,就要我父亲的遗体。但是,他们那边没有答应,甚至连回应都没有。在我个人看来,如果我们没有接受这笔赔偿金,他们也 不会相信我们只是要安葬,他们可能怕我们把遗体要回来,然后继续做文章。其实,他们也是多虑了。如果这是他们的家人,他们会怎么想、怎么做?

有很多人也表示不理解,说我们收钱,想息事宁人……

法广:之所以引起争议,我想,可能也是有人觉得这笔款项的背后,可能有什么条件。

薛建婉:条件……好像没有什么条件。我们的意思是让我父亲早些安葬。其他,要他们证明我父亲是无罪的,也不要再宣布什么我父亲是病死的,其他我们都可以接受。

希望就这样。我们家人不是想签协议,拿钱……最终的目的是让我父亲能够安息,在他人已经不再的时候,平平静静的;也让我们家人也过平静的生活,不要再把我父亲的事不断地翻炒出来,好像永远平静(不下来),让他受这么多的委屈,就很不值了。希望他能得到平静。

“父亲教给我的,不是明哲保身”

法广:您从您父亲的抗争努力中得出什么结论呢?他对您有什么启发么?您对他付出的代价怎么看?

薛建婉:如果说我父亲的事让我觉得不要再那么努力地去抗争的话,我想,我父亲会气得跳出来。维权活动中,我爸的 牺牲其实是很不应该的—我不想说不值得,因为,这样就把我父亲所做的事都否定了。我觉得不应该。但是,不应该的事情都发生了。只能说是我们家的不幸罢。但 是,我爸教给我的,不是明哲保身,我还是会继承他的遗志,继续做事,而不是退缩。



法国国际广播电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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