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頻先生在《明鏡月刊》發表了長篇評論《革命隨時爆發，變革尚需十年》。文中真知灼見隨手拈來，許多論述本家很有同感，但仍有一些想探討、想補充。有兩條不敢苟同，非擺出來理論一番。
一、何頻說：中國的茉莉花行動是“模仿行為，難以為繼”。
在我看，前面四個字對了一點點，後面四個字則失之千里。
所謂對的地方是指最初的一則網文是模仿了突尼斯人、埃及人用推特之類的微博點火傳播信息。但後來發生的一切，從提法到內容，到過程都屬中國式的原創，至於會不會“後無來者”按下不提，至少是“前無古人”的。既然是沒有“古人”，模仿就無從談起。
“中國茉莉花革命”傳言引發中國當局高度戒備。（1）“微笑革命”
對於中國的茉莉花有不同的說詞。有說茉莉花行動的，有說茉莉花革命的，有說茉莉花行為藝術的。查汗牛充棟的文獻，主流還是認可“微笑革命”的提法。
革命向來只和凶狠、殘忍、血腥、刀光劍影、起義、政變、內戰、民族解放戰爭等等連在一起。但中國的茉莉花們卻把革命和微笑連在一起，這鐵定是原創，是新造。查完二十四史，再去查希羅多德的《歷史》都找不到先例。何頻先生可以說這種創新沒用，微笑不可能達成革命，是中國茉莉花們的惡搞等等，但絕不能講是模仿！這是其一。
其二，在推動微笑革命的人群中，文字表達的訴求大不相同，最激烈的要求共產黨立即下台，最溫和的只是要求被尊重。可是在目前提倡的行為模式上很相近：聚集、散步，微笑、圍觀……被普遍接受，較激烈的也就是主張喊口號。還沒有聽說號召現在拿刀拿槍上街的。
聚集，這是打法律的擦邊球，集會按任何國家法律，要麼登記，要麼申請，要有負責人，要有具體內容。而聚集不需要負責人，也沒有明確主題，關於無主題聚集大概還沒有哪一個國家的法律明文規定合法與不合法的尺度。這在非暴力抗爭中顯然是一個創新。
散步，成為抗爭的方式，成為成千上萬警察、便衣、維穩人員要防堵的事情，“走起來，不要停留！”成為警察對行人的吆喝，這是聞所未聞的新聞。這對非暴力抗爭肯定是一個貢獻。
微笑，那更有意思，不要喊，不要叫，只要對著便衣笑，當然也要對著警察笑。集體的微笑被定規為非暴力抗爭的手段，微笑被當作展示力量的方式，這無疑是一種帶有調侃意味的創意。
至於圍觀，倒是前幾年維權行動首創的，標幟性的事件是福建馬尾事件。對於茉莉花革命來說這是一項承續，但至少不是對北非革命的模仿。
看部分散步者自己的表述：“我們採取了散步、微笑、圍觀，這樣人類歷史從未有過的最柔性的方式，向頑固、向張狂、向強權來展示我們的良好願望、展示我們的巨大的力量！”“我們正在用一種獨特的方式創造新的革命史：用笑聲、歌聲、歡呼聲，代替槍聲、炮聲、戰機聲的革命！ ”
行文到此，已經可以說，何頻先生的模仿之說不能成立。
不庸諱言，推波助瀾者中不乏想模仿突尼斯、埃及革命，一呼百應民眾湧進廣場，呈決戰狀態，甚至想模仿利比亞，真刀真槍幹一傢伙。可惜這一點溫家寶講對了，中國不是北非。指望如此模仿的人們會有些失落。
從“220”開始的中國茉莉花革命，無論是民間還是官方的所作所為，都具有特色，都具有一點幽默和搞笑的成份：
一則推文在網上被熱炒，迅速傳播，接著在社會上也口耳相傳。
官方的反應是極度的緊張，八公山上草木皆兵，全面警戒，在所有的散步點嚴陣以待。發生了何頻所說的“記者比參與者多，警察又比記者多”的現象，發生了警察與各國記者不斷衝突的有趣場面。有些政治分析家嘲弄：對這一事件，中共當局實在太小題大作，太杯弓蛇影了。
其實不然，在這一點上，官方高層，發起人及何頻的判斷是一致的：如果當局不全力防堵，只要散步者的“帶頭行動沒有遭到殘酷鎮壓，就真的會‘星星之火，可以燎原’：第一天可能只有十個人上街，如果他們沒有被拘押被懲處，第二天就會達到上百人，第三天就會擴大到數千人，而第四天、第五天，就會發展到十萬人”。發起人說：“廣大民眾歡迎低成本、低烈度，充滿柔性和人道精神的茉莉花革命！如果撤除警戒，特別是在北京、上海等大城市撤除警戒，茉莉花一定綻放盛開！而南京的梧桐樹抗議行動充分證明了這一判斷。”
官方處於對“未知”的恐懼狀態
到今天為止，散步已經是第七波了。官方採取的基本對策是：壓制預防和懷柔化解並進，以壓制預防為主。
可以看到的是：
1、絲毫沒有懈怠，在所有的散步點或可能的聚集點嚴密佈防或嚴密監視。甚至在各大學嚴密檢查進入人員。
2、在全國各地監視、軟禁、拘押、刑事拘留了至今還沒有確切數字的被官方認為與茉莉花革命有關，或有嫌疑的著名和不著名的各界人士。重判民主黨人劉賢斌意圖製造威懾效應。
3、在全國範圍裡落實到基層的街道、鄉鎮，排查嫌疑對象，嚴密監控，並開展維護穩定的教育，使得不瞭解茉莉花信息的基層官員和一般民眾一頭霧水，不知究竟發生了什麼事。
4、在大學裡尤其加強管控，以北大為例，建立了“會商”制度，列出包括“思想偏激”等的十類需要特別關顧的學生。
此舉引起強烈批評，北京媒體人阿丁稱：這樣的北大就是瘋人院。上海華東政法大學講師張雪忠有感而發在微博客上寫道：容不下“偏激”思想的人，往往也是喜歡做出野蠻行為的人（有什麼行為比鎮壓異見更野蠻呢？）北京學者凌滄洲認為這一措施實在有辱該校歷史和辦校宗旨：“這個思想偏激如何認定？當年陳獨秀、胡適等都是北大的，這些人當時在學校看來可能都是思想偏激的。北大的這種自污和自宮也是由來已久的了。”
估計官方不會因為反對聲浪而罷手，因為官方真正的目的是借此對學生全面排查和掌控。各地大學出台了不少類似的條例、規則等，看來還會繼續翻花樣。
5、推出一些政策收買民心，比如推遲房產稅徵收一年、給大學生醫療保險、提高低保收入、基層軍官提高工資收入等等。另外對於許多上訪人員運用一些經濟上的安撫措施等。
以上從表面看並沒有什麼新鮮，慣用的手段而已。其特別之處和搞笑的是，官方連續七週的折騰卻找不到對手，找不到真正需要打擊的人。六十多年來，共產黨打擊對手都是明確的，反右，打擊右派；反右傾，打擊彭德懷及其關聯的人；文革，打走資派和地富反壞右；清算“六四”的積極參與者；鎮壓民主黨組黨人士等等。但老經驗碰到新問題，現在不知道究竟要打擊誰，面對的似乎是影子，不知道到底有多大規模、多少數量的抗議者。所以表現出特別的神經質，行為乖張。引起國際社會的旁觀者作出中國當局太小題大作、太杯弓蛇影的判斷。其實，當局患了一種特別的恐懼症：一個被關在監獄裡的殺人犯，知道必死無疑的時候，可能遺憾，可能仇恨，但已經不恐懼了。因為真正的恐懼是“未知”，人們從電影裡可以看到許多對“未知”的恐懼場面，官方正處於這種對“未知”的恐懼狀態。從目前抓捕的人來看，除個別喊過口號，其他人至多只是傳播了信息。打擊這些人，不會停止茉莉花革命的繼續推進，倒會讓國際社會有更多的話可說，讓這些人影響所及的群體更不滿當局，把他們推向茉莉花群體中去。官方無法控制自己不去做這些很不理智的過度反應動作。
“320”之後，官方做的不是一次性行動（像嚴打之類），也不是重點保安行動（如奧運會、世博等），而是定期、定點，長期——而且不斷擴大點，不斷延長時間的高度警戒和持續的大面積的監視、監控行動。什麼時候是個頭？現在高層誰也不敢說。這種狀況可說是獨一無二。
目前還在繼續的所謂茉莉花革命的過程中，官方的表現和動作既不是模仿自己歷來的做法，也沒有其他國家政府的先例可以模仿。所以，就從官方的反應、動作來看，何頻的模仿說就失去了根據。
革命正在進行，雙方都在努力
現在要來看看博弈雙方實際的互動過程，以及是否“難以為繼”？
發起人之一在第十號散步文告中形容說：
【革命正在進行，雙方都在努力！一方是氣勢洶洶的維穩人員和他們背後武裝到牙齒的軍隊，一方是手無寸鐵、看不清楚卻實實在在存在的無數革命的推動者、參與者和他們背後若即若離的全國百姓。
雙方都清楚：如果沒有登門的威脅，如果沒有堵住嫌疑人的大門，如果沒有警戒，沒有“走起來，不要停留！”的警告，就會有十個人停留，就會有一百個人、一千個人、一萬個人聚集，就會有人訴說不平的遭遇、就會有人抱怨高處不勝寒的房價，就會有人尋找丟失的孩子，就會有人擔心有毒食品的泛濫，就會有人感嘆物價的飛漲，就會有人批評人民代表的弱智和荒唐，就會有人聲討官員的腐敗和蠻橫無理，就會有人批判一黨專政的落後和荒謬，就會有人撒起茉莉花，就會有人播放《好一朵美麗的茉莉花》，就會有人站出來演講，就會……】
這一點和何頻看法一樣，何頻講得千真萬確：“零零星星的社會邊緣人士或秉持理想的孤獨者”走上街頭，“只要他們的帶頭行動沒有遭到殘酷鎮壓，就真的會‘星星之火，可以燎原’……我相信，只要中共有任何鬆弛，‘茉莉花’就可能在中國突如其來地開放。”
既然何頻如此肯定，那麼“難以為繼”的結論從何而來呢？
從何頻寫長篇評論之後又過了好幾周。
雙方還在博弈，網絡上的號召還在繼續，而且發起人越來越多，參與者越來越多。到了第十輪官方也沒有絲毫放鬆的跡象。
而不同的發起人似乎有了一個共同點：呼籲不以茉莉花的名義，但本著茉莉花的精神，抓住任何損害民眾利益的問題、事件，隨時、隨地推動著聚集、散步和抗爭。更有甚者說：所有抗議行動都是茉莉花革命。
中國每天都在發生大量的抗爭事件，正如何頻所說：“以今天中國國民的素養，變革的要求是強烈的、普遍的，正如魯迅先生所說的‘地火在地下運行，奔突’，熔岩噴出是隨時可能的，中共只要膽敢開一絲縫，就會面臨垮台的危險！”其實地火不僅在地下運行，也在地面上運行了！因強拆、強徵發生的衝突事件，因上訪發生的悲劇事件，無法計數，僅影響巨大的事件就有：梧桐樹事件、守望教會的抗爭、為艾未未的抗議、對上海城管打人的抗議、上海的大罷工等等。這些事件只要還不是拿刀拿槍的暴力革命，都和茉莉花革命的理念、精神相通，都屬於中國特色茉莉花革命的範疇。現在還很難證明哪些事件的參與者與茉莉花革命的信息有聯繫，哪些沒有。但可以肯定的一點是，隨著茉莉花革命的信息越傳越廣，以後的社會抗爭事件中知道和贊同中國特色茉莉花革命理念的參與者會越來越多。甚至越來越多的事件直接就是茉莉花革命的參與者策劃和推動的，儘管沒有掛茉莉花革命的名義。
所以，以設定地點和時間有沒有人潮湧現就判斷茉莉花革命不存在了，就判決“難以為繼”了，肯定是大謬不然的。
發起人的話是站得住腳的：“設定時間和地點的人數和規模不是衡量茉莉花革命成效的尺度，只要維穩系統還在全面排查，還在全面戒備，還在無端抓人，還在抓狂發瘋，就說明：革命正在進行，雙方都在努力！
因此何頻的“難以為繼”論是不符合事實的。
事實就是：
革命正未有窮期，花開須臾無定時，
莫道今日空折枝，自有綻放爛漫時。
對於一，何頻的“模仿行為，難以為繼”的斷語已經講透了，結論就是：中國特色的茉莉花革命是獨創性的，正在不斷向前推進！
現在要轉到二，何頻真正重要的結論：“革命隨時爆發 變革尚需十年”。（未完待续，《明鏡月刊》第17期）
1 条评论:
这是什么年代的事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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