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庆事变”之后中国的政局呈现出一种奇诡的局面，“王立军扳动了中国的枪机”，使得中国僵硬的政治格局突然戏剧化起来。首先是故事的主人公薄熙来一路直下，而且整个“薄家庄”也被牵扯了进去。这多少有点让人联想起几千年中国王朝发生的事情。明明是一桩政治事件，骤然间穿插了刑事谋杀。薄案最后的结果如何也许不需过分地管他，但是薄王事件对中国政治格局产生的影响不可小觑。
人们对目前出现的这种格局的解读似乎完全不同，一种感觉就是薄王事件之后中共最高决策层的路线似乎变得明晰起来，以温家宝为代表的高层改革力量占了上风，隐隐约约为中国未来的发展点化出一点乐观的迹象；另外一种感觉就是一片乱象，薄熙来的势力虽然式微了，曾经是薄熙来坚决的支持者的周永康仍然雄踞高位。中共政局的走向仍在摇摆，中共领导人能否顺利接班，会不会再发生难以预料的事件？况且，当局最近一波一波的网上整肃也令人不安，发出的信号模糊不清，先是毛派的“乌有之乡”被临时查封，接着又是自由派的“中选网”被临时关闭。旅居美国的历史学家朱学渊对这种“乱象”的解读是，中国的前方出现了民主和自由的一线希望，但是中华民族也到了一个是否能够复兴的十字路口。
王立军扳动了中国这把枪机
法广：重庆事件发生以来，好像一波未平，一波又起。在您看来，中国的政局显示出的是一种什么样的景象，温和的力量在上升，还是呈现出一种新的乱局？
朱学渊：我想新的力量的抬头当然会对一种旧的格局产生一种混乱的感觉。这种混乱是新的力量上升的一个表现，应该看到这是一个正确的混乱。因为邓小平将近20年前说过一句话：评毛的事情，20年以后让后人来做。但是，20年以后，中共中央，主要是以胡锦涛为代表的一些保守势力，非但拒绝评毛，非但拒绝接受邓小平的遗嘱，而且大大张扬了毛泽东的政治阴魂，所以这就是这十年毛左思想 非常猖獗的原因。可以看到，在中共的宽容之下，像那些毛左的网『乌有之乡』『毛泽东旗帜网』等等，上面经常出现像“邓小平叛徒集团”这样的词句。可见毛左对中共已经产生了巨大的威胁。今天，以胡锦涛为首的政治局常委正在自食其果。可以看到，如果再这样走下去，共产党就可能被自己长出的毒瘤也就是毛左的这颗毒瘤吞噬掉。所以他们自己处于非常危险的境地，他们必须在这个时候对毛左采取一定的措施。当然，如果没有王立军，薄熙来事件的发生，他们还不一定想要采取这个措施。因为脓头没有挑破，薄王这个偶然的事件把脓头挑破后，他们决心要处理，于是接下来大量的问题就涌现。这就形成当前出现的乱局。
法广：您对出现这种“乱局”的情况是肯定的。诚如您的分析，胡锦涛是保守派力量的总代表，他现在还是中共总书记。那么，他应该是在自己也感受到危险的时候被迫处理薄熙来事件的。这样一个被动的领导者现在还在这么高的位子上，对今后局势的发展有意味着什么呢？
朱学渊：我对胡锦涛十年来的作为有过很多批评，但我今天还是要对他走出禁区的一步持有一种鼓励的态度。如果他在薄熙来的问题上不站在温家宝这一边的话，这一步，中国共产党是走不出来的。所以我觉得他还是走出来了正确的一步，需要鼓励，希望他进一步往前走，把他过去九年当中犯下的错误扭转过来。这对中国人民是有利的，而且对中国共产党本身也是有利的。
温家宝的努力非常壮烈
法广：现在再来看看这个权力斗争的格局，温家宝在薄熙来下台前一天所做的答记者问非常有意思，而且也是很严厉的。他大谈文革的威胁，他说弄不好会政息人亡等等。温家宝以前也有不少类似的谈论。温家宝到底想要什么，是要改革，而是在表达未能改革的遗憾，是要青史留名，还是要同别人划清界限？
朱学渊：我最初也是看得不清楚。现在我越来越发现，温家宝是想真心地把中共引导到一条正确的道路上。他的努力非常壮烈。他在九个常委当中可以说非常地孤立。因为惟有他一个人能在九个常委中坚持正确的思想。温家宝是有改革的思想的，但是他面对这样一个保守的格局，由于中央政治局常委会第一把手保守的思想使得整个政治局常委会表现出来一种无所作为的状态。温家宝在这样一个常委会里的处境是非常困难的。随着他的年龄的增长，他看到许多问题越来越严重，不得不出来登高一呼，事实上他在政治局呼过好多次，但统统没有结果。这一回，王立军扳动了中国这把枪机，调出了薄熙来这个大案。这个大案幕后究竟有什么东西，我们并不清楚。但可以肯定的是，由于事情很严重，美国方面肯定把材料都交给了中国方面。另一方面，作为中共党员，王立军知道自己插了翅膀也逃不出北京的手心，他一定会把给美国的那套文本一式两份，给中央一份，甚至告诉党中央的东西更多。党中央看了材料后，我想一定会很生气。我想那时候温家宝就想处理，但是仍然得不到八常委的支持。最后还是在两会上，薄熙来自持高干子弟的身份，认为中央拿他没办法，干脆采取以攻为守，越闹越凶，最后闹得胡锦涛受不了了。于是乎胡锦涛的一票投给了温家宝。其他常委究竟什么样的情况，我们也不知道，但是胡锦涛一般情况是不投票的，他是要等到最后，做出一个中庸的结果。这回显然他受不了了。这样才在中共政治局常委里面形成一个多数：处理薄熙来。
法广：那就是美国肯定把王立军提供的材料给了北京当局，然后胡锦涛也是被逼上梁山了。薄熙来在这种局面下，错估了形势，还在两会期间跳出来表演，使得局势更加恶化，有很大关系，是吧？
朱学渊：有很大关系。而且，我猜测，从王立军出走到两会期间，中央一定是给薄熙来吃了很多定心丸的。而且是真心实意地给他吃：比如说这是一起孤立的事件呀，继续好好地工作啊，十八大平稳过渡啊等等之类的话来安慰他，不希望这时候出乱局。但薄熙来的个性如此，他还要把所谓的“坏事变好事”吗。结果反而越来越糟。王立军的问题不可能不成为两会的一个焦点，薄熙来也不可能不为自己说几句话。个人有个人的处境。这就叫做矛盾到了尖锐的时候，你想让他不尖锐也做不到。这件事情本来就要处理，不处理是不可能的。但能够保守治疗就采取保守疗法，开刀动手术的结果当然就会有其它的附加的事情会发生。而且必然发生。比如对毛左怎么处理，薄熙来所作的一切都是打着毛泽东思想的旗帜的。这个事情非常难办，这一系列的因素就引起了毛派的反抗。这也就是当前出现的一些情况。最典型的是重庆党校的一个叫苏伟的这么一个教师。写了一篇叫“一群共产党人的想法”。非常地厉害，可以看到当前党内斗争的激烈程度。
中华民族到了一个是否能够复兴的十字路口
法广：在这场斗争中，其实我们看到有一个关键人物，就是中共政治局常委周永康。他在薄熙来被免前夕居然还出面公开支持，陪他到重庆代表团讲话。周永康最近在全国政法委书记集训班上也有一个讲话，强调政法委是姓党。有人分析说这句话暗示政法委不姓胡。如果看周永康最近的言行，是不是党内的斗争还在持续？
朱学渊：我个人认为，中央政治局常委的这些人的个人人格或许是说得过去的。问题在于他们的意识是正确的或者是错误的。周永康是做了许多为薄熙来撑腰壮胆的事情，但这并不违背共产党的党内生活原则。而且，从铁流先生写的他和周永康的接触来看，我个人觉得，周永康是一个比较正派的人，他跟温家宝有非常相似之处，是敢于直言的。像这么一个人，他站在他左倾的思想上来表达自己的意见，是理所当然的。
但是，就整个的形势来看，中国共产党到了一个危亡的关头，而中华民族也到了一个是否能够复兴的十字路口。当然，共产党死了，中国仍然是要复兴的。但是，在这个时候，我们和共产党进行一些合作，帮助他能够从自己的困境中解脱出来，把中国带上一条正确的道路，可以说是做了一件事半而功倍的事情。我们应当从事这样的努力。当然，共产党也可以把我们视为海外敌对势力，不用和我们合作，这倒是非常可能的。这也是没有办法的事情，这是牵涉到共产党自己死和活的问题。他们如果还要依然坚持一贯的路线的话，我想他们是很危险的。
法广：我们看到最近著名的毛派网站『乌有之乡』被暂时关闭了，理由是违反宪法，恶意攻击国家领导人，妄议十八大等等。这在两个月前是很难想象的，从网站所鼓吹的来看，他们其实在内心里面是很捍卫中共政权的，结果反而不讨好。另外还有一个现象，不光是乌有之乡，比较自由派的中选网好像也被“临时性”地封了。这两个网站其实是很不一样的？
朱学渊：那当然是中共的一个平衡政策。 他们为了向毛左们交代，我不但封你的网，我把右派的网同样也封了。他在封错误的时候，把正确的东西也封了。所以，现在共产党处在一个非常尴尬和危险的境地，左右两边的群众都已经完全消失了。过去共产党有一个很错误的想法，认为弱势民众是站在他们一边的。事实上，广大农村的基本群众从60年代开始就已不站在共产党这一边了。农村的人饿死了几千万之后，整个农村对共产党毫无信任。共产党根本调动不起来广大农民来为他作斗争。不管是毛左，还是共左，还是共右，都不可能。他们还迷信毛泽东思想能够救他们，那完全是白日做梦。现在胡锦涛领导的这个共产党中央继续走错误的道路，他把错误的封掉，把正确的东西也封掉。那就无言论，那就谣言更多。当然，这次直接的刺激，可能是重庆党校苏伟的那篇文章对他们的刺激太大。文章里把温家宝的祖上的阶级成分，什么日伪汉奸全部揭露出来，几乎想要把温家宝杀掉一样，非常过分。结果，他们采取了封左也封右这样一个平衡政策，来安慰毛泽东派。
法广：我们注意到一个情况，就是清明节的时候，官方媒体登了一些纪念胡耀邦的文章。赵紫阳的故居，据家人说，也比往年开放，让好多人来参观。而且还有传言说，温家宝提到了要平反六四。这几件事似乎多少都有点关联。您觉得温家宝说平凡六四有多大的可能性？那么，这些迹象是不是透视出一种趋势？
方励之在中国的光明到来之前撒手而去很遗憾
朱学渊：这个时候，无论温家宝还是胡锦涛，他们都有一个意识，就是他们需要群众的支持。温家宝在两会期间的记者招待会上居然说出这样的话来：人民群众的觉醒是非常重要的。其实，人民群众早就觉醒了，是中共中央政治局常委这九个人没有觉醒。他们现在希望人民群众“觉醒”起来支持他们，所以他们也有这样一个感觉，过去把所谓右的这一派，也就是把自由的民主的一派打压得太过分了，所以现在就放出来一些非常微不足道的消息来表示他们要做一些好事，以这样的态度过一天算一天，这是他们的一个基本的想法。但是，我觉得温家宝如果提出六四要平反这样一个问题是完全不足为怪的。当前，共产党要做改革的事情，都要伤筋动骨。但有三件事情不用伤筋动骨就可以做了。第一个，让海外这些流亡的人都可以回去，那不是嘴巴一张就可以做到的事情吗。第二个，平反六四。说说就行了。根本不用改革他的体制。第三个，把达赖喇嘛弄回去，把西藏问题解决掉。让达赖喇嘛在北京做座上宾，那不就解决问题了吗？西藏自治区的干部队伍保持不变，达赖喇嘛表示认同，这样一切问题都解决了。但是他们不愿意做。先易后烦吗。那些事情容易做，那些事情不容易做，他们一定看得很清楚，所以有这些说法是当然的。温家宝做了这么多年官，他处理实际事务的能力远远高于其他八个常委。我不知道他到底说过没有，但如果他说这些话，我一点都不奇怪。我感到遗憾的是，方励之先生在看到中国的光明到来之前就撒手而去了。
法广：请您简单地总结一下，您刚才提到中华民族到了一个复兴的十字路口，就是说现在是一个非常关键的时刻。
朱学渊：我觉得中国现在最关键的问题就是共产党要有和几个反对自己的有不同意见的团体进行商量问题的一个好的态度。他如果继续拒绝正确的思想，拒绝与正确的思想合作，他今后的困难就非常非常多了。他的前途也就非常地短，非常地小了。所以我同时也希望，海内外的，有正确思想的人士能够在这个时候认清大局，在政治上要保护邓小平的正确的路线的部分，和共产党进行适当合作，来把中国推行正确的、民主的、和平的、改革的道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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