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理性与挚爱憧憬中国政治的维纳斯

夏明《政治维纳斯》新书序

書名：《民主維納斯： 從一無所有到民主中國》      

作者： 夏明， 出版社：晨鐘書局（香港）

出版日期：2012年1月，共424頁                    

以理性与挚爱憧憬中国政治的维纳斯

王军涛

(中国民主党全国委员会共同主席、哥伦比亚大学政治学博士)

这本文集记录了一个来自中国大陆、后在美国受到严格政治学学术训练的知识分子，对中国问题的思考。当我读这本书时，我首先感到扑面而来的挚爱之情：对崇高理念的追求、对人类命运的关注、对社会正义的坚守、和对人生选择的严谨。这些都是中国当今知识分子缺乏的精神境界。读过夏明教授的这本文集后，我被深深地感动了。夏明这样的政治学者是当今中国最需要的。

我写此序，不仅向读者推荐这本书，而且更向人们推荐这本书的作者夏明教授。

一

尽管中国民间精英在讨论政治问题时，弥漫着犬儒主义的嘲讽、冷漠心态。中国朝野各界都知道，政治仍然是决定中国所有问题的关键因素。在急需政治理性知识但政治理性思考又极度匮乏之际，夏明教授的这本书可以说是及时雨。

即使在公共政治空间，作为政治学者，夏明教授议政方式是系统和实证的。政治学者讨论政治问题，不是简单地以常识良知和流行观念议论政治热点话题，而是要有系统的概念架构、实证的研究方法和严谨的分析推理。虽然这是论文集，但通过夏明教授的编辑，这本书成为 人们系统地理解中国人如何看待自己的政治问题的一个好的导引。

这本书始自理解中国问题全景视野架构，这不仅是观察问题的地图，而且是理解中国人政治争论和选择中国政治出路的背景知识 。简单地说，中国的政治冲突和选择，是在全球化进程中重新建构国家与社会的关系，是在“钻石结构”中如何定位中国的政治选择。国家与社会的关系重构，是在共产党一党执政的治理模式出现危机后寻求新的范式开始的；尽管中共几代核心一再更新范式，但无法摆脱危机。而全球化中的中国挑战，来自如何定位国家形象。从历史角度看，今天中国人的努力，是辛亥革命以来百年中国人的努力的继续。

中国政治冲突就是围绕着在钻石结构中选择定位。夏明教授在文集第二和第三部分提出的选择是宪政民主。在文集的第二部分中，他不仅以坚实的知识理性、而且以饱满的正义激情，论述宪政民主作为中国政治出路的理由以及批评一些对民主选择的顾虑。文集的第三部分，他则通过正面评价刘晓波和08宪章，揭示现实政治冲突中宪政民主的实际力量和趋势。

宪政民主是夏明教授的政治选择。但中国政治还有别的选项。显然，在夏明教授的视野中，现有的专制政体是宪政民主的最大竞争选项。因此，他在文集的第四和第五部分中批判了中国的专制政体。第四部分是震撼人心的。在那场令全球炎黄子孙心碎的地震中，豆腐渣校舍实际上揭示的是保护公民安全方面的豆腐渣政治制度，这就是专制制度。在第五部分，夏明教授则讨论了专制的致命问题。一般人认为，专制制度中国家、政府和官员强势，但夏明教授则从分析他们的虚弱和问题，证实专制制度在中国为什么在道义和实际运作两个层面都不能继续下去。

抛弃专制，选择民主，是人类世界200年前就开始的政治努力。中国人在100年前就通过革命建立了第一个亚洲宪政民主共和国。但中国的第一共和被颠覆了。人类许多曾经转型的宪政民主政体也被颠覆。一些正在转型的政体效果并不如愿，代价大，政体不稳，治理不力。这些都是与转型期人们的行动策略的选择有关。我想把夏明教授其后的几部分都归结为讨论如何推动转型。在第六部分中，夏明提出社会的知识精英要在中国政治选择大是大非问题上， 要有责任感和良知。在第七部分中，夏明教授讨论了转型的行动策略。在第八部分中，夏明教授不仅讨论了藏人的政治实验，而且提出转型期的道德和精神资源问题。第九部分，夏明教授讨论了如何中国民主的发动与角色。第十部分，夏明教授讨论了经济问题为转型提供的契机和带来的问题。

本文集最后一部分是作者的心愿，他不仅以理性、而且以挚爱拥抱中国民主前景。他说，民主是政治领域的维纳斯！

二

如果仅仅停留在这本书的内容上，我们会忽略这文书的另类价值。这本书传递的中国政治信息还体现在夏明教授本人的学术命运及最终导致的政治选择上。他因此而成为真正独立的政治学者，中国政治中和研究中的稀有物种。

中国大陆现在还没有培养出自己的政治学者！所谓政治学者，是研究政治领域的事物和问题的专业人士。专业领域的政治学者，与一般意见领袖和政论家不同，应当以政治学的态度、架构和方法研究和阐述政治问题。

政治学的态度就是要客观和公正地以科学方式研究政治问题；政治学者在学术研究中是超越党派的。中国没有政治学者，就是因为大陆不允许任何学者以科学和公正的方式讨论政治问题。政治学者要服务于党的利益，遵从党的意志。夏明教授在最初就不遵从共产党的这些规则，但他是超党派的，开始也不反对共产党。作为超党派专家，他应邀为共产党做咨询性研究。在研究中，他坚守一个政治学者的态度，与党的利益和意志发生冲突。在党的迫害下，他逐步意识到，只要一个学者在专业中坚守独立良知，就会被党视为政治威胁。面对迫害，夏明教授没有放弃原则，而是坚守政治学者的良知，反抗迫害。就这样，经历一个演变过程后，夏明变成与党的利益和意志作对的政治学者。

夏明教授的经历说明，为什么中国没有政治学。因为政治学要研究和改进包括共产党在内的中国政治问题。共产党的一党专制不仅不许可，而且要迫害独立思考政治问题，包括共产党治理问题的政治学专业和政治学者。由于禁止和迫害学术研究政治问题，甚至可以说中国没有政治学及教育。

夏明教授的经历，应当是学术共同体中多数学者特别是受过西方学术训练的学者的共同思想历程；做为政治学者，仅仅因为维护学术领地、尊严和规范，也该反对共产党的一党独裁的思想迫害。但是，在中国，夏明教授的经历却显得很特殊。多数学者不仅没有与中国共产党一党专制冲突，而且还似乎高兴地成为权力的奴仆。这些学者为共产党的宣传和各种政策做辩护。

我的许多朋友都是这样的学者。他们为自己辩护的理由是学术中立。政治学者不应当介入政治斗争。从现代文明和学术共同体规范的角度看，他们这种说法有两个问题。

第一，学术中立的前提是学术独立。学术不是简单地超越具体的党派斗争，而是坚持以自己的传统规范独立地研究和讨论自己领域的问题。学术中立和独立，一定要维护学术领地的独立和尊严。当共产党一党专制侵入学术领地强求学术服从政治需要时，维护学术中立不仅要反对共产党的侵入，而且应当积极参与建立一个宪政民主国家。

第二，学术独立的想法源自西方社会的多元结构。在中世纪，西方不同领域的事务由不同的专业社会群体管理。西方学术从宗教领域分离和独立后，西方主要国家已经基本建立了宪政结构，将传统的多元社会以宪政政体确认。但是，在这样的宪政结构中，专业知识分子的社会角色有两种截然不同的社会期待。一种是大陆式的，强调维护、存续和开发人类文明并以此为基准批判和改进现实的知识分子，应当主动负责地关注社会问题和进步。从这种知识分子传统出发，学术中立只是专题研究的规范；专业知识分子有责任以专业参与改善社会的公共讨论。美国的政治平等意识不承认专业人员在政治讨论中有优越性；专业知识分子只是 一些特定职业从业者，他们与其他公民在政治讨论中地位平等。尽管美国的学术中立不要求专业人员以专业从事公共讨论，但仍然普遍坚持受过良好教育的公民应当是各类公共事务中的领导者；这一点几乎写入美国所有名牌大学的招生介绍中。

我认为，中国知识界包括政治学者普遍缺乏独立的政治参与意识的根本原因是，他们没有受过完整的普通教育。完整的普通教育应当包括公民道德、文明进步史和独立思维等。美国这类教育主要是在中小学完成的。大学还有一些。到研究生基本是专业训练；除专业需要外，不再对学生进行这类训练。这就导致仅仅在美国接受研究生政治学专业训练的学者对自己在社会进步中的专业和良知的责任认识不清。

最后，我想强调一点：政治学与其它学科不一样，其主流是以宪政民主为基本价值的；政治学学术中立并不否认这一价值确认。诚如1986年那批在约翰∙霍普金斯大学编写政治转型经典丛书的学者所言，科学方法不解决你是否要民主的问题，这是研究政治学者事先确立的原则。我理解，这个断言可以推出结论，如果你不以宪政民主作为既定价值，你将无法继承政治学已有的成果；因为这些成果都是以这一价值作为前提而进行的。

夏明教授与专制政权发生冲突后，不仅不损毁他的政治学者的资格，而且让他跻身于为数不多的真正具有专业责任心和操守的政治学者的行列中。

三

仅仅介绍夏明教授对中国政治问题的思路和讨论他作为政治学者在推动政治进步中的专业良知，对于我们理解夏明教授还是不够的。我还想在这里补充一点：夏明教授不仅以专业良知反对暴政、推动中国政治进步，而且他亲身投入这一运动中。2010年，我与一批海外民主党人和民运人士建立中国民主党全国委员会，找到夏明教授商议这个政治举措。夏明教授高度认同这项事业。此后，他投入大量精力为中国民主党第一次特别全国代表大会起草政治报告。他在2010年4月4日当选为中国民主党全国委员会监察委员会委员。

夏明教授在这一政治选择中知行合一，达到学人从业的最高境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