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斌：今天奧運風雲會的貴賓是焦劉洋和她的教練劉海濤。所謂奧運會在我看來就是有機會分享別人的人生。我們看到 焦劉洋在泳池中的拚搏，我們一下子回顧過去四年中發生了什麼。我們看到發佈會中，焦劉洋從笑意盈盈一直到熱淚盈眶。這是一個堅強的組合，為中國游泳又拿到 了一塊金牌。世錦賽我採訪過焦劉洋，亞運會我也採訪過焦劉洋。世錦賽我開玩笑，應該叫焦團長了。現在又拿一塊奧運會金牌，現在我們應該是不是叫焦師長？
焦劉洋：那會兒是副團，原來是正連，後來提，提到副團，這次估計能提到正團。
張斌：是縣長了。但我相信是人民子弟兵到目前為止獲得的影響力最大的獎牌。軍委的賀電來了吧？
焦劉洋：來了。
張斌：後面還有一份榮譽等著你？
焦劉洋：十八大代表。
張斌：我們對於比賽的結果提前的預期，熟悉你的人說90%，也有人說80%以上吧。大家很看好，想問問劉導，看好的原因是因為什麼？為什麼會看好焦劉洋拿這塊金牌？
劉海濤：我們從08年以後，一直對奧運會得金牌沒有放棄。所以，不管08年結束還是到現在，四年中一直在努力追 求這個目標。所以從我和焦劉洋兩個人，我們在這四年中，從訓練到對她自己的一些要求，我們都配合的非常好。而且在最近一兩年中她表現得非常好。我一心一意 做這個事情，不被其他的事情打擾。這一點做的非常好。
張斌：還是那段採訪，剛開始我看你是歡歌笑語，眼睛裡充滿笑意。但是說到過往四年的日子，你眼睛裡面馬上就有眼淚了。我相信你想控制，當時是什麼一個東西衝進腦海呢？
焦劉洋：其實就是現在我也不行，不能控制。
張斌：當時是怎麼了？
焦劉洋：就是四年真的特別不容易。當時那麼被大家看好，沒有拿到這枚金牌，擦肩而過。覺得對不起很多人，讓他們 白辛苦了那麼久。這四年確實我經歷了也很多。從09年開始全運會狀態不好、很低迷。一直到改技術，出國訓練，一直到後面會有很多人覺得我可能會被外界影 響。可能會分心，不會那麼專注於訓練，會想很多事情。但是我覺得這枚金牌就證明了我真的有在努力。即使別人怎麼說，我也是做到了。
張斌：其實我們一直在看到四年的焦劉洋，我們一直在慢慢的跟隨你在看。看到四年前的北京奧運會領獎台上的你，其實那一瞬間，畢竟也是你第一塊奧運獎牌。很多中國運動員，有一塊奧運獎牌，又是第一次，當時08年的場景裡，就是不服嗎？
焦劉洋：那個時候就覺得挺開心的。因為賽前我跟我們教練也預想了一下成績，應該是5秒以內，4秒7、8這樣一個 成績。我覺得也做到了。最後成績跟我們預想的是一樣的。當時覺得挺欣慰的，雖然是第二名，但是也很好了。但是影響後面長時間的事實證明，好像第二名跟第一 名差得很遠。
張斌：差在哪？我們以前稍稍觸及過奧運金牌和銀牌的不同。但是今天又拿到金牌的感覺又不一樣了。金牌和銀牌差在哪？
焦劉洋：首先我覺得金牌就會很被大家認可，也會被大家熟知，也會大家覺得說這枚金牌真的很不容易。但是如果你拿 了銀牌，可能大家也不知道你，也不認識你，也不知道你在背後做了多少的努力。我今天拿了金牌，大家覺得我過去四年多不容易。但是今天子歌獲得了第八名，大 家就不會想到她有多麼不容易。其實她過去四年可能比我更不容易。
張斌：你跟子歌的泳道相差的非常遠，你特意游過去安慰她，當時是什麼情況？
焦劉洋：我今天能拿到這枚金牌有一部分也是因為子歌，這些年我們一直是良性競爭，讓我們兩個都訓練的成長。我也 說08年如果我奧運會拿了這枚金牌，我敢肯定就不會有我今天。因為那個時候我剛17、18歲，很小，那個時候如果我覺得我就拿了金牌，我肯定會很自豪，很 驕傲，一下飛天上去的那種。不會讓自己很迅速的沉澱下來，繼續進入下一個週期的訓練。
張斌：當時是不是看到站在領獎台上的劉子歌會有一種突兀感？
焦劉洋：對。之前的比賽一直都是國內的比賽、國際的比賽一直都是我快。之後預選賽的時候她比我快過一次，而且那次是因為我賽前發燒，生病很嚴重，才輸給她。我一直覺得奧運會的時候我一定能拿到這枚金牌。
張斌：這四年中我採訪過你兩次。一個很偶爾的契機，我相信意義的想問過劉子歌。有一個人說，那可是個神啊。可能劉子歌訓練相對離大部隊要遠一點。神是大家送給她的小綽號。我相信這是你心情平復的過程。她和劉子歌這四年的變化是很清晰的？
劉海濤：她們兩個作為中國游泳隊，她們兩個存在是一個非常好的現象，而且是一個非常好的競爭，良性競爭。上一屆 焦劉洋拿第二，我個人感覺稍稍遺憾以外，也沒有什麼太大的別的。她賽後很委屈，其實之前我們在北京奧運會之前做過很多的努力，覺得那一金應該是我們的。可 是突然殺出一匹黑馬，那在奧運會中是很常見的。在之前，包括給中心領導做匯報，包括給總局領導做匯報，都是把她作為一個奪金的重點去做這個事。而且我們覺 得在這個訓練過程中，通過一些數據的分析，也能夠感覺到她能夠在奧運會中取得好的成績。自然而然可能覺得冠軍是我們的了。可是這個時候，奧運會什麼事情都 內發生。突然出來這樣一個拿了冠軍的。覺得有一些遺憾，但是也不是特別。但是最終是我們中國拿這枚金牌，還是不錯的。
張斌：08年當時拿銀牌，可能那一瞬間覺得還有希望。但是09年全運會的時候，劉子歌依然處於極高的競技狀態。落你4秒，幾乎是不同水準的運動員了。如果這個人是國家隊，你可能就是進不了國家隊的。當時怎麼了？
焦劉洋：當時我全運會賽前狀態不好，壓力也挺大的。那個時候確實。但是我當時游了5秒5，那個成績也算是正常範圍內的。但是她游到1秒。一年的時間就把我們兩個的距離拉得這麼遠。有點承受不了。
張斌：當時有人說嗎，焦劉洋還行嗎？這種議論很多。
焦劉洋：很多。
張斌：當時你的心情焦慮嗎？
焦劉洋：很痛苦。而且當時我100原來是比劉子歌好。後來她差0.01破世界紀錄。100的時候她也接受不了了。200的時候我都能接受了。那個時候很多人覺得說可能我哪一下就會拜拜了，就結束了。
張斌：就覺得這是一顆流星而已。09年之後發生什麼了？09年之後您還需要說服她？
劉海濤：全雲會結束以後，她情緒上各方面都比較低落。我跟她分析，你從年齡到成績都是屬於世界頂級的水平上。雖 然劉子歌成績不錯。但是所有運動員都會有一個從高峰到低潮的過程。你現在從北京奧運會到下一屆奧運會，你還會有一個高峰出現。我們倆之間談訓練的時候，在 探討這個事。也是在給她不斷的鼓勵。
張斌：這麼說管用嗎？
焦劉洋：當時不管用，當時聽不進去。
張斌：聽不進去怎麼辦？
焦劉洋：也得聽。
張斌：訓練受到一些影響，不愛練？
焦劉洋：我們教練說啥我非得反著干。
劉海濤：她跟我交流過。我說我現在說什麼，我讓你到東，你非得往西。她說是，我現在就是這個想法。
張斌：為什麼？是對教練不信任？
焦劉洋：也不是不信任，就是煩。我就不這樣。
張斌：其實覺得還是沒有什麼希望？
焦劉洋：對。那個時候也是覺得太渺茫了。
張斌：什麼時候開始覺得這事我得接受，我沒有別的出路。
焦劉洋：10年以後。但是那個時候覺得，因為當時也改技術。我們教練也說，改了技術你會好很多，你的技術會慢慢慢慢越來越穩定。你只要堅持住了，你肯定會好。我當時也沒有什麼辦法了。既然我還得選擇繼續訓練，繼續比賽，我只能選擇接受。我只能試一試。
張斌：劉翔在改技術，全國人民全知道，全國人民都變成跨欄專家了。你改技術意味著什麼？
焦劉洋：我原來最開始的技術是不固定的次數呼吸。可能我一下一次閉換氣，後面兩次換，三次換。後面我就控制不了自己的節奏，我每個50能游到多少我都沒有概念。後來。
張斌：這是這一次比賽的畫面，這可以看出來你改完之後改成什麼樣了。
焦劉洋：改成兩次閉換氣了。
劉海濤：這是符合她。蝶泳這個項目作為兩次閉一換氣是最佳的換氣方式。盡量減少運動員在前進過程中的動作幅度。又節能，效率高。
張斌：我們看這個比賽的時候，前面焦劉洋是怎麼了？我們覺得稍微有一點慢，我們覺得強者上來還不就領先啊？改技術的過程中風險是很大的。包括你在準備節目的時候，我們張斌也在問你沙桐怎麼了。大家也會突然看一個運動員的滑落和低谷。當時改成兩次一呼吸，這個風險大不大？
劉海濤：風險倒不是很大。我認為只會更好，不會更差。自己焦劉洋屬於這種水平的運動員，她如果在專項強度上再往 上提高，再練的話，這種提高的幅度就比較小了。而且非常費勁。如果從技術上多得她下一點功夫，包括從細節上，到邊前的幾個動作怎麼游，水下的動作怎麼做。 這些東西我如果連在一起，給她好好的練一練就夠使了。
張斌：這是您對她比較清晰的分析。改的過程很順利嗎？馬上就見效嗎？
焦劉洋：沒有。那個時候兩次閉換氣最多也就75米。
張斌：你就恢復到了自由的狀態了？
焦劉洋：對。那個時候就覺得憋得慌，呼吸不了了，沒有氧氣了。後來為了改這個技術還特意上高原，去昆明專門練兩 次閉換氣。我們教練說哪怕你游慢點，把兩次閉游下來就行，下了高原你就會好一些。但是根本聽不去，最多堅持到75米，8個100，我能堅持到75米就不錯 了，後面25米一次閉換氣就到頭了。
張斌：後來怎麼解決的？
劉海濤：後面採取一些訓練手段。我75米，加25米。再150米加50米。通過這種縮短段落和，一邊改變訓練手段，一邊強調這個過程。
張斌：當時特懷疑教練吧？他別把我給耽誤了。
焦劉洋：那倒不會，就是覺得這樣改真行嗎？
張斌：到了上海的夏天了，才算終於有了轉機了。這個自信意味著教練說的對，我得聽他的。
焦劉洋：對。
張斌：但是中國游泳隊進步絕對不是一個運動員技術的精雕細刻，也有對國外游泳方法的學習。澳大利亞給我們的幫助很大。在這四年中，澳大利亞去過幾次？
焦劉洋：三次，都是在丹尼斯那兒。11年去過兩次，今年去過一次。
張斌：菲爾普斯的媽媽說，你們沒有什麼可嫉妒我們兒子的，我們兒子聖誕節的早上都要起床訓練。為什麼這麼早訓練？
焦劉洋：他們外國的運動員都要去上課。他們早上5點練到7點半就去上課了。晚上等他們放學了再回來練。我們就是跟著他們的習慣。
張斌：去澳大利亞的訓練比跟劉指導的訓練比起來？
焦劉洋：輕鬆很多。
張斌：但是吃也是一個體能克服的。因為人家不會開一個中餐館。做飯你也只會簡單的吧？
焦劉洋：我只會瞎爛弄。
張斌：去了三次，我相信教練員就是第一保姆，所有都管了。您的飯做的好嗎？
劉海濤：我覺得還行。
張斌：喜歡吃教練做的飯？
劉海濤：挺好的。
張斌：在澳洲三次，前兩次都是您做飯是嗎？這教練容易嗎？既是高水平教練，長得還得像廚師。澳大利亞的蝦不貴？
劉海濤：很便宜。
張斌：每天供應？
劉海濤：差不多。
張斌：這是什麼？
劉海濤：我管它叫芙蓉肉餅。最後一次基本上是她媽媽去了。
張斌：從河北風味變成東北家常菜了。媽媽去了做的飯就順口了。媽媽去還得給所有的隊員一塊做。
焦劉洋：我媽媽去，她說首先給大家做飯，其次在我累的時候還能跟我聊聊。
張斌：跟媽媽交流重要嗎？
焦劉洋：重要。我媽媽經常說，你不要去想別人，你已經很好了。
張斌：你經常想的誰？
焦劉洋：我也沒有想誰，就是對手這麼多隊。我媽媽說，你盡力了就行，最後結果也不是你能定的，你把這些東西能做好了就行。
張斌：你受外界的干擾，除了質疑、懷疑之外。肯定有自己作為一個女孩子在這個生命週期裡你自己的選擇。談戀愛的事情你一定有自己的選擇。博爾特為了奧運會跟女朋友分手了。咱等等，奧運會之後再說。對你來講，女孩子自然的感情也是一種干擾。
焦劉洋：我一直覺得沒有什麼干擾。因為我是覺得，只要我下定決心的事情，我會把它做好。我跟我們教練也說過，我一直清楚我想要什麼。所以這些東西你別擔心。
劉海濤：但是在這之前，我們倆曾經有過約定，08年以後。我說焦劉洋，我找她刻意談過一次話。我說我們再堅持四年，我堅持四年，你也堅持四年。但是我有一個要求。這四年當中，不能談朋友。
張斌：她當時是堅定的點了點頭還是？
劉海濤：是。
張斌：那是發生在哪一天？
劉海濤：08年以後，某一天。
張斌：重新上路？
劉海濤：決定重新再努力這四年。我就覺得對於她來講，我的期望值特別高。我認為我能把她推上最高領獎台。所以我才給她談這次話。我說你再堅持四年，我也堅持四年。
張斌：重新拿到金牌之後，新的愛情又開始了吧？
焦劉洋：沒有。因為我現在還是運動員，我還是會把重心放在訓練上面。
張斌：非常高興能分享過往的四年，這四年，我們歷歷在目。未來四年，還會有一次重新上路嗎？
劉海濤：目前還沒有準備，看看未來發展的情況吧。我覺得我們中國游泳現在處在上升期。
張斌：謝謝。
香港 文匯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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