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1年9月28 日,旅英學者蘆笛前來美國訪問期間,《新史記》雜誌邀請紐約、新澤西、華盛頓的部分華人學者,在紐約舉行座談會。座談會採取漫談式,不設主題,不限時間。 怎樣看待歷史研究?應該“為歷史而歷史”,還是應該“古爲今用”,把歷史當成工具?歷史研究的主觀性和歷史事實的客觀性如何處理?如何對待“硬事實”和 “軟事實”?怎樣評價辛亥革命以來的中國百年歷程?這些話題激活了大家的思維,爭論熱烈。10月4日,又有幾位學人與蘆笛對話。
這裏刊登根據錄音摘錄整理的紀要,均未經本人審閱。
羅小朋:沒有主觀的價值判斷取向,這可能嗎?
蘆笛:主觀價值判斷是不可能排除的。我回國時與一批文史學者談,他們一看我的東西,說你“反共”,便認為不是中性的、客觀的。我覺得,這是兩回事,感情上有傾向,這不可避免,但是如果客觀事實違反了感情傾向,就必須絕對地尊重客觀事實。例如毛澤東到底是不是曾給王明下毒?我個人認為,沒有,儘管我非常痛恨毛澤東,但沒有的事就不能說成有。事實是客觀的,如何評價是主觀的;如何評價都是個人權利,但沒有權利去歪曲、捏造事實。
丁凱文:寫歷史,不可能不帶價值判斷,日本侵略中國就有大是大非,不能說,我寫歷史不能帶主觀傾向,只能說“日本進入中國”。
丁凱文
蘆笛:寫抗戰,我肯定痛恨日本侵略者,但不能因為痛恨,就把他們沒幹過的壞事說成他們幹過,這就是強姦歷史。前幾天BBC要我寫一篇千字文,我一看他們列的題目,都是“古為今用”“洋為中用”的,這是老毛那套東西啊,將晚清與今天一一對應。贊成孫中山就說明你是要推翻中共統治,否定孫中山就意味著贊成中共統治……這成了政治表態,非常stupid!這一套不改變,我們不可能知道昨天的歷史是什麼。
我不是科班出身搞歷史的,原來一直從事很無聊的研究。但我喜歡文史話題。我的優點,不在能深入考據、發掘史實,我對文史資料的佔有始終比較薄弱,在英國我基本上看不到中文書,只能從網上檢索、下載一點東西,附近沒有一個圖書館能利用,但我能經過邏輯論證,提出一種揭示歷史真相的可能性、一種留待其他人去充實和驗證的假說,刺激、促使大家想想是否有這種可能性,讓有興趣的人能夠繼續鑽研。看來這還有點效果,例如,原來大家都認為宋教仁是袁世凱派人殺的,我憑“猜功”,寫了文章。後來張耀傑就把宋教仁案這個課題接過去,寫了一本很厚的書。
有人說,你的許多觀點中,最容易駁倒的就是這個關於宋教仁案的,我說,這是假說,不是事實,宋案的事實很可能已經不可知了——這是歷史研究的局限,因為它不可能重複,跟科研不同,科研是可以重複的,有驗證的辦法,不相信我的結果,你可以重新去試驗。搞歷史,是研究,但不能說成是科學研究,只能提出一種假說。提出關於歷史的假說有什麼意義呢?能夠造成多元性的研究氣氛。對中國歷史的研究,相比於其它學科落後很多。我希望我這種外行票友參加進來,改變在歷史領域按照政治目的劃線站隊,把歷史作為現實政治鬥爭中打倒政敵的武器。
丁凱文:老毛就是按照《聯共黨史簡明教程》那一套,先設一個永遠正確的路線,凡是跟這個路線不一樣的,就是錯誤路線,錯誤路線都有頭子,代表左傾或者右傾,再用這個去套在歷史上,例如,農民起義與共產黨造反相對應,那麼所有的農民起義就都是好的,太平天國、義和團也全都是進步的。但實際上,這都是逆歷史潮流而行。現在中國的歷史研究也沒有走出這個誤區。我支持老蘆,哪怕史料不夠全面,証據不夠紮實,觀點不夠成熟,但越來越多的人投入了,哪怕不能徹底揭開真相,也能夠逼近。
蘆:所以我主張進行多元的、理性的交鋒,如果你在觀點上批駁我,沒有關係嘛,咱們爭論。不要扣帽子:“你是五毛”——我最恨的就是這種!所以我老在網上跟人打架。(未完待續。《新史記》第4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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