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方朔：台灣也發生了釘子戶風暴！

前幾年，中國大陸發生了很多釘子戶事件，台灣都是以不屑的看熱鬧心情看待之，認為大陸的官僚蠻橫無理。而今天，終於釘子戶的問題也在台灣發生了，而台灣的官僚和警察一點也沒有比大陸更好。

這就是發生於3月28日的台北市「文林苑」都市更新案之強制拆除民屋事件，這起事件已暴露了台灣政府野蠻專橫的程度一點也不輸大陸的官僚公安。這起事件上個星期已鬧翻了整個台灣。

近年來，台灣盛行都市更新這種觀念。都市裏的老舊社區，可以在建築商人主動或住戶主動下，發起都市更新。都市更新最大的好處是可以為都市創造出許多空間，由於以前的建築技術不發達，只能蓋較矮的房屋，而今樓層增加，等於都市的居住空間可以增加許多倍，如果都市更新規劃得夠好，甚至於還可以多出綠地及公共設施。

台灣的都市更新缺乏大面積的更新，主要都是小面積的住宅更新，因此建築商人很樂衷此道。只要在好地段搞幾個更新案，就可以蓋出好多高樓豪宅，像台北市這種地方由於寸土寸金，更是建商必爭。問題是台灣的都市更新在立法時，對原住戶的權利考慮不周，因此建商很容易用多數人同意的方式獲得土地，侵犯到少數拒絕參加都更者的權益。這些少數不願意參加都更者就是台灣的釘子戶。

而最近在台北鬧出大事的文林苑都更案，就發生在台北士林的老社區黃金地段。該地段其他居民都同意參加都更，只有一戶王姓人家在那裏有兩間古舊的房子，那是他們祖先自清代以來就居住的房子，王家人重視祖先遺產，打從一開始就拒絕參加都更。照道理，建商及同意更新的住戶跳過這兩戶也可以搞更新，只是跳過這兩家，建商的建築面積就會縮小一大塊，也會少賺好幾個億。而台灣的都更法律卻不保障王家這種釘子戶。於是王家這個釘子戶反對了3年完全無效，建商在這塊建地上要蓋文林苑一堆豪宅，它的預售屋都已賣光，這個都更案已不能再拖，於是3月28日遂發生了台灣首起台北市政府、建商及警察強制拆除王家這個釘子戶的事件，當天有大約300多名大學生反對強制拆除，他們和王家人一齊用身體來阻擋拆除工作，300多名學生和700多名警察合演了一齣反拆除與拆除的衝突大戲。這場反拆除的大戲，從3月28日凌晨開始，警民對峙了整整一天，最後是警察人多，把學生拖走，丟到荒郊野外，最後警察突破人群，還是把王家人的兩戶祖厝拆掉了。

強拆士林祖屋 惹「建商治國」問題

現在，文林苑都更案王姓人家的兩戶房屋已經被拆成一堆破磚爛瓦，但台灣釘子戶的問題卻因此案而愈鬧愈大，並已成了台灣政府最新的危機。

（一）3月28日台北市政府和警察局大動作的驅散大學生，強力拆眦民宅，根據人民的攝影存證，那天在現場指揮調度的似乎是建商公司的總經理，於是在台灣立即引發「建商治國」的問題。由建商在現場指揮警察拆房子，於是使人們開始追究政府處理都市更新問題的整個程序。原來台灣在處理這種問題時竟然是「建商本位」，不願意參加都更的住戶，他們的權益完全得不到照顧，像王家人這個釘子戶就是被政府的不公正法律所害。台灣是個土地私有制的社會，而都更法律卻縱容建商可以巧取豪奪人民的土地與房屋，這種法律很明顯的已經違憲，因此已有人準備去大法官會議打憲法官司，如果這個官司打贏，台北市政府就必須在被拆的王姓人家土地上照樣重建賠給人家，而建商已全部預售完畢的文林苑新屋，也必須改變，有些屋子將不存在，它對已預購者必將違約賠償。這意謂覑拆屋事件所引發的風暴現在才剛剛開始。

官僚失糾正政府道德勇氣

（二）這起拆屋事件，台北市長郝龍斌已被全台灣罵成一片。他原本要去參加博鰲論壇的，現在也不敢參加了。在這起拆屋風暴裏，最值得警惕的是，整個政府體制，從中央到地方，那麼多官員參與，縱使不參與，但也每天看報知道這起糾紛的演變，但卻沒有一個人敢有擔當的宣布拆屋之事暫停，大家都眼睜睜的看覑這起違背正義的事件在發生。台北市的都市更新處去年似乎已對強制拆除覺得不安，因而請示內政部，內政部的答覆是既然法律有規定，就要去執行，不執政就是行政怠惰，因為有了上級這樣的決定，台北市雖然覺得不安，遂只得錯也錯到底。更荒謬的是，包括行政院和內政部每天在新聞上看覑這個事件的發展，他們絕對有權也有責適時出面要求拆屋暫停，但他們卻都沒有這麼做，反而是等到拆屋事件鬧成大新聞後，內政部營建署才出來指摘市政府執行不當，行政院長陳畄及內政部長也才出來表示都市更新的法律不對。這些大官如果在拆屋風暴發生前就表示立法有錯，足可使拆屋之事暫停，他們事前不說，事後再放馬後炮，又有什麼意義。這也就是說台灣的釘子戶事件，已暴露出台灣官僚系統對政府不正當的作為，已失去了主動糾正的道德勇氣。

第二次世界大戰後，政治學已愈來愈關心一個新興的問題，那就是當政府為惡，或政府在惡法亦法的原則下做出不公不義的事情時，公務員應如何提高道德勇氣，去抗拒這種事情。台灣以都市更新為名，侵犯人民的土地房屋私有財產權，這是很嚴重的政府犯罪。由台北市對待釘子戶的態度，已可看出台灣的公務員體系實在是相當落伍粗暴的！

南方朔 《亞洲週刊》主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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