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1年12月26日星期一

有憲政民主就不怕“影射史學”

《新史記》記者 高伐林


2011年9月28 日,旅英學者蘆笛前來美國訪問期間,《新史記》雜誌邀請紐約、新澤西、華盛頓的部分華人學者,在紐約舉行座談會。座談會採取漫談式,不設主題,不限時間。 怎樣看待歷史研究?應該“為歷史而歷史”,還是應該“古爲今用”,把歷史當成工具?歷史研究的主觀性和歷史事實的客觀性如何處理?如何對待“硬事實”和 “軟事實”?怎樣評價辛亥革命以來的中國百年歷程?這些話題激活了大家的思維,爭論熱烈。10月4日,又有幾位學人與蘆笛對話。

這裏刊登根據錄音摘錄整理的紀要,均未經本人審閱。


(續 前)王軍濤:所有的歷史都是主觀史。我們都是在經驗中研究世界,而經驗,都是主觀的。我是學物理出身的,物理學上看,什麼是客觀呢?就是當替換了觀察、敘 述者,陳述仍是成立的、結論不變。已知的事實,也是可以被推翻的,不管多少人接受,某人提出一種說法,能够被實驗證實,大家的認識也可以改變。



王軍濤

第 二點想法,老蘆不妨再寬容一點。歷史學有歷史學的規範,你不妨堅持;但多數人需求歷史,不會像學者那樣需求。不允許公眾侵入歷史學家的領域,歷史學家也不 應該侵入公眾的歷史領域。這就像對宗教一樣,佛學學者看觀音菩薩,有自己高深的理解和闡述,但是多數老百姓對觀音菩薩,可能就只是求她送子;他們認為耶穌 是怎麼回事,就別非去糾正他們,要求用歷史學家的規則來理解歷史。現在有了名門大教,但還是有人選擇旁門左道的迷信。多數人需要歷史結論,但不可能做很多 推敲。老蘆說要“多元”,也就是要寬容,我覺得學者對大眾也要有一種寬容,只要別人不是搞迫害、搞圍剿,就讓各種人根據自己的需要去理解歷史、引用歷史, 甚至編造歷史——但是保留言論自由、保留批評和反批評的自由,不許踐踏別人的權利、誹謗別人,要給所有人一個空間。

我覺得,毛澤東的最大的罪惡,不是搞影射史學——要是有了憲政體制,誰想搞就去搞去!願意拍《三國演義》就去拍去,只要不搞政治迫害,管他呢!我所說的“憲政體制”,就是各有各的權利,在各自有程序規則和權利的條件下,生長出一個共同體。

社 會是需要有集體行動的,對於很多民族,尤其是對中國這個民族,集體行動要建立在對歷史的共同理解上。所有的歷史陳述都是可以被挑戰的,可以先做假定,而後 論證,再接受人們的質疑,別人批不倒,你就暫時成立;擱在那裏,就像庫恩說的,要在不同的範式中轉換。科學與宗教一樣,就是一個共同體,能被普遍接受的就 是規則,就形成主流、權威,其它的就出局了。

老蘆運用互聯網,對於推動人們思考,做了很多貢獻。我們今天看到的老蘆,跟我們在網上接觸的老蘆很不一樣,這個形象很符合我在2000年在網上與老蘆討論時給我的印象。

我 為什麼談憲政問題,因為老蘆的歷史論述,都源於對政治迫害的擔心和提防,這麼多年來對暴民會有什麼樣的危害有很多論述。但我從現代的事實來看,覺得老蘆從 不安全的心理動機出發,還是概括得太籠統了,現代政治學對這些問題做了很多精細的研究,不同話題、不同領域中引發的變革,採取的方式、導致的結果都是不一 樣的。誰能想到,世界上最大的、最成功的、最有影響的和平抗爭,是馬丁·路德·金領導的黑人民權運動?誰都知道,黑人是偏愛暴力的群體啊。他在華盛頓演講 “我有一個夢”時,台下有很多人是刑滿釋放的、負案在逃的。

我希望老蘆研究一下“同治中興”。在美國人看來,中國真正的保守主義,其實是 “同治中興”。“同治中興”的起點是什麽?南中國已經被太平天國佔領了,北中國被英法聯軍攻破了,在這種情況下,經過了30年,中國又恢復了原有的秩序和 文化。美國一位叫瑪格麗特的學者的成名作,就是寫保守主義在中國這最後一次非常成功的復興。

袁世凱不算保守主義,他有點像體制內很激進的 的改革派,要動用國家政治權力來推進改革。算清末中央立憲派的代表人物,地方立憲派則是湯化龍、張謇等人,海外立憲派是梁啟超、楊度。在辛亥革命中,孫中 山其實起的作用不太大,在長江流域的革命黨人中其實也不太認他了;1907年他從日本弄到一筆款項跑掉之後,留日學生也不太認他了,他得靠海外募捐,收買 傳統會黨。(未完待續。《新史記》第4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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